“福必成和康日吉现在在哪?”
“在府衙里拘着呢。”
沈瑜春眼珠转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紧接着问道:“余士玮呢?最开始不是他们三个先分的田吗?”
田知半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想到沈瑜春对这件事这么了解,承认这件事就说明他默许了府衙中有人勾结乡绅分田,这对他的仕途或许会有影响,但他若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那也太假太蠢了,沈瑜春能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龃龉吗?
但他确实是才知道福必成分田啊!他也很冤枉啊,他是实干家,会搞建设,但不会搞经济,鬼知道他们那两个没读过书的臭皮匠还能搞出分田偷税的方法!
想到这儿,他暗自咬牙:“该死的福必成和康日吉,可恨,干脆让审讯的衙役弄死了算了。”
见他不说话,沈瑜春也不为难,他留着田知半还有用,于是提醒道:“田大人不妨去查查余士玮在哪,或许会知道事情怎么解决。”
这一句话点醒了田知半,沈瑜春没抓着府衙里有内鬼的事情询问,而是着重让他去解决这两人,可见他也不多待见他们,想来只要这事情处理得他满意,府衙里的事情还是他说了算的。
身为一个地方官,他深知官商勾结的危害性有多大,府衙里的蛀虫他会处理干净,但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他还怎么晋升,那些政敌不得揪着他这件事情骂他一辈子?
这种把柄不能送到他们手上。
他连忙写信给各地县丞,让他们在自己县内认真排查,无论余士玮是死是活抓紧把这人找出来,经过一通忙活,终于在两天之后找到了余士玮的尸体。
他被人捆着扔到了郊县农庄的水井里,捞出来的时候浑身发青肿胀,没过一会儿身体就像烟花一样炸开,内脏喷了一地,眼珠都爆出来了。
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腐败的烂肉弄脏了他的白色长衫。
田知半看到这景象一个头两个大——此人已经面目全非,怎么定福、康二人的罪?
总不能把这具尸体扔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忏悔愧疚然后承认自己的罪行吧?
要是所有案子都这么简单还需要他这个青天大老爷?
他只能命令仵作仔细搜查,将能用的线索都写出来让他顺着蛛丝马迹一条一条查清楚,尽快定下二人的罪,送走还住在驿站里的活祖宗沈瑜春。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因为就在衙役搜查余士玮的家里时,他们发现了半块白玉,白玉上稀稀疏疏刻着一些文字,是梵文。
余士玮年少时的私塾先生是一位破戒还俗的僧人,有的时候会教他一点用来读经的梵语,他将他们三人的种种阴谋刻在了白玉上,然后摔成两半,临死前吞了另一块残玉。
福必成和康日吉不是没有想到余士玮会留后手,除掉他之后又仔细地搜了一遍他的家,他们注意到了这半块玉珏,但上面的字他们看不懂,给许多博闻强识的老先生看了都没说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以为真的没什么用又给他扔回家了。
余士玮就这样凭借着自己最后一点智慧让福、康二人伏法。
田知半顺水推舟地给二人判了斩立决。
临刑前的一个晚上,府衙大牢的门被打开,一桶水将福必成泼醒,他看着面前相貌俊朗但脸色铁青的男人,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男子一身暗紫色窄袖荷花锦袍侧身于月光之下,如墨的乌丝垂在腰侧,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俊美容颜一半隐藏在阴影中,一半在月光下异常苍白,福必成跪在他的脚下,仿佛高大巍峨神像前匍匐忏悔的罪人,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他就像银面罗刹一般随时可以残忍地决定他的生死。
明明面前的男子从进门开始就一句话没说,可他还是浑身发冷,两股战战。
他甚至觉得明天去刑场面对断头的铡刀都比现在轻松些。
太煎熬了。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耳畔的心跳。
沈瑜春用金棕色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福必成只觉一阵窒息,他问道:“害怕么?”
福必成老实地点了点头。
沈瑜春看向墙壁,冷声说道:“我在河滩上没找到她时,也这么害怕。”
福必成皱了下眉,他不知道沈瑜春在说什么。
“你派人杀她,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福必成更加疑惑了,这人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呢?
沈瑜春突然上前抓着他的囚服用力将他掼到墙壁上,用最平和的目光说着最残忍的话:“田知半本来是想腰斩你的,但我觉得太便宜你了”,他拍了拍他的脸道,“凌迟处死怎么样,你趴在百姓身上吸了这么多年的血,把你的肉当着他们的面一片一片割下来,把你的血榨干直到一滴也流不出来,让他们看着你在刑场上惨叫痛苦地死去,怎么样?”
福必成双腿一哆嗦,下身滴滴答答地流着水。
他被吓尿了。
福必成哭着问道:“为什么啊?”
沈瑜春说:“谁让你杀她的?”
福必成懵了,睁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喃喃道:“?我杀谁了?”
沈瑜春红着眼吼道:“还嘴硬?难道不是你派人埋伏在崖边追杀的她,如果没有你她怎么会坠崖?”
福必成一听这话也急眼了,吼道:“你放屁!我杀谁了,我是想杀她没错但我的人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她那辆摇摇欲坠的马车,我的人根本就没追上他们!”
沈瑜春的手稍微卸力,死到临头,福必成没有理由骗他,如果不是他杀的,那是谁?仵作说是两拨人,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哈哈哈哈......”
清润的声音在牢房外响起,嘎吱一声生满锈迹的牢门被打开,沈瑜春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男子长身玉立于他面前,此人身着一身惨绿长衫,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幽幽兰香,脸若桃杏,笑起来时眼下小痣也跟着动了动,眼神空洞,明明在笑,却不感觉温和,反而有些瘆人。
易见山说道:“是我的人,意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