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这时,丫鬟桃李跨院过来在门外通禀道,“老夫人要见你。”
奶奶要见自己?闻听此言,闵炎凉轻吐着气息从方懿圆唇上缓缓分开来,见她低眉垂眼,脸色渐羞发红,覆手在那张红唇上抚了抚,应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我也去。”方懿圆当即抬首看着闵炎凉,“初嫁过来,我都还没好好去探望探望老夫人呢。”
“好。”闵炎凉点点头,“那咱们一块儿去吧。”
再说老宅里,老夫人正站在前厅供奉的佛龛前,捻着手上的十八子手钏默默念诵着。
想来闵家世世代代经商,家大业大的,总共不过三个房头儿,但还算人丁兴盛。可到了自己儿子闵连舟这一房,想他年二十不到就从房头里摘了出来,分了家,独立了一户,祖业上虽有所建树,子嗣上…却左右不过两个男嗣。撇去前不久才去了的大孙子闵炎泽,闵家这一房…如今就剩下小孙子闵炎凉这么点星火苗子了。若不是自己当年执意要西苑那个女人拼死生下这个小孙子,只怕…
唉——,老夫人在心底里叹口了气,都是孽债啊,孽债。
“咳咳——”老夫人在佛龛前上了香,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叹息地问着身旁一僧人,也就是空相寺的主持觉一大师,“觉一啊,我是不是要活到了头,要去见列祖列宗了?”
“阿弥陀佛——”觉一大师双手合十地道,“老夫人虔诚礼佛,老天自会垂怜的。”
“孙儿、懿儿,见过奶奶、见过大师。”这时,闵炎凉领着方懿圆进了前厅,各自礼节地道。
“好!好!”听着身后既熟悉又生鲜的绵绵柔音,老夫人缓缓转身看到二人忙指着旁的枣木椅高兴地道,“坐,快坐…”
桃李见此也赶紧上前搀扶着老夫人坐了上位,又吩咐小丫鬟看了茶。
“嗯——”老夫人接过茶盏拿眼上下打量着方懿圆,满意地点点头,赞赏道,“是个标志的可人儿。”
“奶奶喝过药,好些了吗?”闵炎凉见她盯着方懿圆看了好一会儿,好似要在她身上看出朵花似的,方出声道。
“嗨!老毛病了,不碍事儿的。”老夫人摆摆手,笑着道:“倒是你,多带上孙媳妇儿来看看我,保不准儿我一高兴了,病就全好了。兴许…还能抱上小曾孙呢。”
“奶奶说哪里的话。奶奶会长命百岁的。”坐在闵炎凉旁侧的方懿圆听完,脸上还是挂不住地冉冉升起一丝羞意,依然顺着老人的心道,“来日方长的,奶奶身子养好了,定能四世同堂。”
“好!好!”老夫人笑盈盈地喝了口茶,激动地道,“懿儿这句啊,我爱听。”说着冲闵炎凉道:“炎凉,你可得努努力啊,别让我这个老太婆到了地底下失了颜面,没脸见老祖宗去。”
“嗯。”闵炎凉一口没喝地放下茶盏,低着头没什么底气地道,“知道了,奶奶。”
瞧这小两口一冷一热的,刚新婚不久还都羞着呢。老夫人了然,便不欲再多说什么。可她最近的老毛病犯得勤了,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见着几个太阳,心里的话还是想推心置腹地同小孙子说说。毕竟人老了,小孙子也长大成人了,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老生常谈后,老夫人屏退了其他人,厅里只留了小两口。
“拿去吧,这是你娘给你求的。”老夫战战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用丝帛包好的佛牌,小小的一方润玉上刻满了闵炎凉的生辰八字,招着手示意闵炎凉上前接过。
闵炎凉上前接过佛牌,抚了抚上面镌刻的字,不可置信地道:“我娘怎么会…?”
“这佛牌本是你娘去空相寺专为你求的。不料,她瞧着那天我也去了,一转手便就扔了,后来是觉一大师拾到后,交与了我。”老夫人看着她手上的佛牌沉沉地道,“我知道她恨你爹,也恨我。可再怎么恨,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始终是她儿子,亲生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老夫人说着说着,不禁有些潸然,就着还有一口老气在,索性把她肚子里那些藏着掖着的一些不台面的事,尽吐而出了。
原来当年闵炎凉的母亲温计嫆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一心想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念着闵家子嗣稀零,索性就拉着闵连舟认错也好,下跪也罢,总之在苦苦一番哀求下总算见温计嫆松了口。
而温计嫆松口的条件则是:一是要大房的名分;二是必须要在空相寺里待产。
谁料,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里,温计嫆不仅早产还难产了,加上闵连舟又行商在外,那时刚皈依佛门的觉一见着此景,速派了一小沙弥跑到闵府去请了老夫人和稳婆来。
然而危机紧要关头,当稳婆问起老夫人保大还是保小时,只听得老夫人在禅房外呼喊着执意要保小。
一听这话,温计嫆是硬着头皮,生生抓破了被褥,当着供桌佛像的面,是拼了命的将孩子生了下来。因此她更恨闵家了,也恨这个本不该生下,却又不得不生下来的孩子。
“既然是被扔掉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我不要!”听完这些沉重的话,闵炎凉一把将手上紧紧攥着的佛牌狠摔了下去,赌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