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莲,你家......这报纸上的声明是真的?你们和宗凤仙断绝关系了?”
一大早,筒子楼又热闹起来。只是今日热闹中有种令人不安的杂音,这杂音刚一出来,筒子楼大早上做饭的乒乒乓乓声都小了。
这几日楼里讨论最多的,就是方阿婆宗凤仙了。谁也没想到,她会是汉奸的女儿啊。还折磨死过一个丫鬟,就因为人家丫鬟洗坏了她的蕾丝裙!
想想这得多恶毒啊,人命在她眼里,还没有一条蕾丝裙重要!而且更可恶的是,她还冒充人家丫鬟的身份!这心思是有多歹毒啊,说是老虔婆一点儿也不冤枉她。
如今宗凤仙已经被移交法院,等待审判。方家也是一早登报,说是跟宗凤仙断绝关系。可就算断绝了,那也是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人,大家还是有些好奇的。
孙巧莲心道来了,表明立场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当即正正脸色,饭都不做了,大义凌然地说:“那是自然!宗凤仙可是大大的坏分子,是国家和社会的蛀虫。对于这种人,我们家是无论如何都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我家南山可是光荣的石油工人,是不会被阶级敌人腐蚀的先进分子。我们一家都是爱党爱国的,坚决跟着党的政策走。”
说完,她瞥了一眼问话的刘老太,劝道:“刘大妈,我劝您不要同情这种人!您要摆明立场......”
程改改掀开门帘,接话道:“奶奶,您刚才不还在家夸孙姨做得对吗?怎么出来还被人误会了?”
她对着孙巧莲笑笑,帮着将蒸好的窝头端进屋里,说:“孙姨,我们去吃早饭了,您忙吧,不打扰您了。”
孙巧莲撇撇嘴,狡猾的小丫头,别以为她不知道程家的把戏。如今不用下乡了,这丫头又出门儿了,哼,以为谁看不出来呢。
不过他们家如今要苟着,南山已经告诫过她了,先安分一段时间,等过上几个月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儿就行了。
到那时,她笑了笑,成美娟嫁进来,他们家就又有奔头了。成美娟她爹,可是修井大队的大队长。可不是什么分队的队长,那是管着近百人的大队长!以后,他们家南山,那也是能做领导的人。
孙巧莲端起熬好的碴子粥,摇摇摆摆进了家门。
姜家,早饭已经端上了桌,依然是稠稠的碴子粥,二合面馒头以及爽口的酱黄瓜。当然,还有每日必有的煮鸡蛋。
陈金花吃了口咯吱咯吱脆的酱黄瓜,小声道:“方家消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登报了。”
姜满城磕着鸡蛋,不屑道:“还说我吃软饭,我那是光明正大,吃我家金花的软饭,我愿意!可你们看看这方南山,这货可是想软饭硬吃呢。”
姜楠点头,赞同道:“没想到成美娟竟然是个恋爱脑,以前跟她换东西的时候,觉得挺机灵的,做事儿也爽利,不像是脑子不清楚的。怎么就栽方南山身上了,真是不理解。”
“不理解就别想了,正常人是无法理解这种人的想法的。”姜满城警告闺女,“你就算和周家那小子定亲,也给我清醒点,你要是恋爱脑,爸不打你,先把那小子废了。”
“爸,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闺女,就算他周知行恋爱脑了,我都不可能恋爱脑。”姜楠说大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我信你个大头鬼。”姜满城嘟囔,“周知行那小子,就算天塌了,他都不可能恋爱脑。”
哼,当谁看不出来呢,跟他刚来的时候一个样儿,冷心冷情的,这是想抱他闺女的大腿呢。不过有他在,这小子别想闹妖儿。
三人还在说话,门外响起程改改的声音:“小楠,小楠。”
姜楠咽下口里的碴子粥,起身开门,程改改端着一小碟子凉拌水萝卜丝在门口,也没进来的意思,递给姜楠道:“喏,接着,谢谢姜叔叔刚才借我家一块蜂窝煤,这是我爸拌的,可好吃了。”
姜楠接过来,笑着说:“那我家可有口服了,程大叔可是大厨儿。”
程改改看了姜楠一眼,真心笑起来,摆摆手离开了。
姜楠关上门,将碟子放在餐桌上,跟父母感慨:“改改看着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肯定啊,经过下乡的事儿,肯定成熟了,也踏实了。”姜满城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嚼了两口,点头道,“大柱子这手艺还真是不赖。”
姜满城又给陈金花夹了几筷子,说闺女道:“调查组快来一个月了吧?是不是该走了?”
“对,都调查的差不多了,除了宗凤仙,也没再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爆炸概率有没有变化?还是85%?”姜满城问道。
昨天宗凤仙被移交,爆炸概率突然降到85%,四人再次在国营饭店碰了一次头,一致认为,另一个潜在的凶手,应该是孙巧莲。
首先,宗凤仙能压榨的对象,除了三个孙子,就是孙巧莲了。可方南山是个聪明的,一直是他压榨宗凤仙,而宗凤仙却以为她控制住了孙子。另外南笙、南海还小,有嫌疑,但是不大。
其次,宗凤仙被移交,影响最大的也是孙巧莲了。她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干那个,说不准,可要是继续,那就是被儿子撺掇了。万一哪天发现儿子是个心黑的,估计刺激不会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方南山那个人自私自利,谁也不爱,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这样的人,是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儿的。他就算报复,也不会选择爆炸。要知道,系统的说法是,全楼的人几乎都死了。那就绝对不可能是方南山。
因此,无论从哪方面看,孙巧莲的嫌疑都是很大的。
目前他们锁定了四个人,范桃花和吴春丽、裘盼儿以及孙巧莲。
这么多天观察下来,凶手应该就在这四个人之中。四人心里多少都松了一口气,起码有了怀疑对象,不会再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四人还是很满意的。
姜家这边闲聊着,吴家却在说着大事儿。不是别的,这不是那天林兵相亲,吴建国当场截胡,和王艰苦看对眼儿了嘛。老吴头倒是想反对,无奈父子俩都不听他的,已经在商量摆酒的日子了。
虽然吴建国才十八,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但如今很多都是先摆酒,等到年龄了去领证就完了。而且王艰苦二十二了,也是结婚的年纪了。
“等我今儿问问,有什么黄道吉日,咱们早早儿把酒摆上。到时候艰苦嫁进来,正好咱家也是双职工了,这房子的事儿也没人敢说啥了。”
当时范桃花临走前下蛆,提了他们家不配住筒子楼的事儿。当时吴大锤正被戴绿帽呢,大家不好说啥。可这几天家属院人越来越多,就有人嘀咕这个了。吴大锤无意中听到过几次,心里也是着急的。如今好了,他儿子娶了个正式工,再也没人能说啥了。
“行,爸,艰苦说她会陪嫁一个木箱子、一床新棉被、一件新棉袄和五十块钱,咱家出啥嫁妆?”吴建国喝了一口粥,慢条斯理地跟吴大锤商量。
别以为这陪嫁少,在朝阳油田,冬天可是很冷的。最冷的时候,就连油井都要停工,在家猫冬。可想而知棉被和棉袄的重要性。而且王艰苦还会带五十块钱,怎么说都是大方的了。
“那咱家就出八十八的彩礼!”吴大锤咬牙,“再买一辆自行车。周家那小子上班第一天就有自行车,咱也得有!”
“这,建国,艰苦会把自行车陪嫁过来吧?”老吴头有些担心。
吴建国笑笑:“当然,自力和更生都是懂事儿的,自然不会扣下来自行车。本来他们还想把彩礼都陪嫁过来的,还是我劝了他们。他们还小,又没个工作,虽然会点儿木工活,但花的也多啊,还是留下点儿钱妥当。”
这截胡的都要在商量结婚了,另一边被截胡的,却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
训人的林大叔呼哧带喘,比被训得还狼狈。这不懂事的臭小子,昨儿竟还敢跟孙巧莲那女人说话,那家人如今谁敢沾,他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儿呢。
“孙巧莲家都出了汉奸了,你怎么还敢招惹她?你想丢了工作回家种地是吧?你心里还有没有点数?怎么越大越没个算计,心眼儿都让狗吃了?!”林有粮恨不得切开儿子的脑子看看,是不是脑子没了。小时候看着也不傻啊,怎么如今成了个二愣子。
林兵心里也不得劲呢。他就是看孙巧莲可怜,想上去安慰几句,谁知道她竟然不理他!以前这女人可是扒着他不放的。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竟然还拿捏上了,怎么这么可恶!
他哪里知道,他没钱后,孙巧莲早不想理他了,哪里是现在才开始的。孙巧莲可是一点儿也没看上林兵的,早前忍着他,只不过是傻小子好哄,说两句情话就能得着东西。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孙巧莲怎么会放过。可如今呢,一分钱没有,还想让她孙巧莲哄着,想屁吃呢。
林兵冷着个脸,林有粮这个当爹的越看越气,他说:“你给我离那个女人远点儿!这两天我再去找找曹大姐,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人家吴建国才十八,都要摆酒了,你比人家大八岁呢,再拖下去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这个,林兵就来气,他恶狠狠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捡我看不上的,哼。爸,你等着吧,我一定娶一个天仙回来,羡慕不死他们!”
这边林兵终于答应好好相亲了,裘家裘老太也心急了。楼里的小年轻眼看着一个个都要定下来了,她家盼儿岂不是又落后了?正好裘向东昨儿回来,裘老太提议道:“向东,盼儿在老家也住了一个多月了,咱们把盼儿接回来相亲吧?她年纪也不小了,对门儿小楠都要定亲了,盼儿总不能还单着。”
裘向东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想到女儿,他脸色有些不好,不过仍问道:“盼儿想通了?别再回来说些有的没的,丢咱们家的脸。”
“想通了,肯定想通了的。”裘老太给孙女说情,“再说,盼儿也没说什么,她就是一时心急,失了分寸。这么多天,肯定反思好了。我跟楼下的曹春草说好了,让她给咱家盼儿留意着,肯定找一个比周知行条件还好的。到时候咱们先一步办定亲酒,肯定压过他们家一头。”
裘向东脸色柔和下来,点点头道:“行,那麻烦娘今儿把盼儿接回来吧。我这次也能休息好几天,还能为这丫头把把关。”
裘老太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犯嘀咕:“其实应该早些接来的,我听说吴建国那个媳妇儿,她两个弟弟还得了派出所的表扬信呢。要是咱家盼儿在,说不定也能有,多攒几个功劳,不也能有个工作?”
“妈。”裘向东无奈,“楼里的几个小子见天儿的在外面转悠,你见哪个人得着表扬信了?你觉得盼儿能比那几个小子还厉害?她是会武啊,还是力气大啊?您别操心这个了,还是让盼儿嫁个好点儿的人家是正经。”
“对对。”裘老太清醒过来,是啊,她家盼儿又不是姜楠那丫头,五大三粗的,就是遇见贼,也抓不到。还是嫁人是正经,嫁个更好的,彻底把姜家那丫头比下去。
陶美玉听到这里,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她只这一个闺女,有时候会怨恨怎么只生了这一个就不再生,可有时候又很是心疼自个儿闺女。总之就是矛盾又分裂的一个人。
分裂的何止陶美玉,曹老太都觉得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了。前一段儿,她还不满孙子入赘呢,可如今,却在叮嘱孙子不能对不起人家姜楠。
“你可给我安分点。”曹老太简直觉得心都要操碎了,她语重心长道,“二楼的苏家,五楼的隋家,那可都是没安好心。你咋能跟他家的闺女说话呢?你都是要定亲的人了,可不能胡来。小楠可是高中毕业,还有工作,这样的媳妇儿,你要是不珍惜,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周知行觉得他简直要冤枉死,他再一次强调:“奶,昨晚小楠也在的。我们就是从国营饭店出来,遇见了,说了两句话。我可从来没单独跟她们说过话。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就让我,让我永远娶不着媳妇儿,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曹老太嘟囔,再次强调,“小楠够好了,你看,你也不算入赘了,还有孩子姓周呢,你也不亏。还能住大房子,是不是?要是娶了那两家的,哼。”
曹老太撇撇嘴,不屑道:“要是娶了那两家的啊,能给你敲碎了吸血!那两家的闺女教的,一门心思就是贴补娘家,这样的人不能沾。还想让我介绍对象,我才不沾他们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