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令他觉得很熟悉,好似以前就见过某人笔下的水墨画化为实体一般……
……
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说话。
此时晨光熹微,天色已明。他正对着的这排书架后传来一个沉静的男声,对方语气谆谆,似乎在对什么人讲解剑法。
“……心中有剑,则万物均可为剑。善剑者,不拘于三尺之形,一草一木,均可化为利刃。这本《龙飞九天》的剑谱中,便记载着昔日孙雪尘祖师曾为挽救无辜之人,情急下揽草木为剑,制人于百步之外的轶事。你们的进阶修行,不妨就从以纸张切断六丈外的那盏烛火开始。”
听上去此人武学造诣颇高,能教授进阶弟子,可知在门派内还有一定地位,应该至少是个长老什么的。
不过可惜,那人带着的弟子们却十分烂泥扶不上墙:
“我怎么可能让一张纸飞那么远……”一个年轻,却犹豫不决的声音。
另一个不屑的声音道:“笨,你将它这样折一下,不就容易飞了?包管你能飞三丈!……啊……”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好似作弊的学生被先生抓了个正着。
那一开始的沉静男声此时带上了微微的笑意:“你头脑灵活,但投机取巧于修行无益。何况,此法练成不在一朝一夕,你们不必操之过急,尽力而为即可。来换新纸重新练过。”
一时间没人说话,各个卯足了力气,拼命想让自己的纸张飞到六丈外的灯盏附近,不过听声音,他们距离成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追道打了个哈欠,正想带着抄好的书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却忽听一人道:“掌门,当年您做这个练习用了多久?”
追道脚步一顿。掌门?他上岛两个月至今见不到一面的掌门?
他立即想起自己第一次求见,对方说公务繁忙,第二次求见,对方恰好外出,第三次求见,对方身体抱恙……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一主动求见对方就没空,却能在藏书阁巧遇,足以证明以前那些借口都是编出来的,对方就是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追道心中被忽视的怒火熊熊燃烧,而另一边,那沉静的声音顿了顿,道:“我当年用了……半个时辰。”
几个年轻弟子纷纷抽气,发出敬佩的赞叹:“果然,不愧是掌门您!”
话音刚落,他们忽听一个骄矜不逊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这有何难?”
追道从书架后大踏步走出来,目光扫视着众人。正对面是四个略微比他年长,脸上惊讶与愤怒交织的龙吟弟子,他们的侧前方站着一个一头白发,手持一枝枯木的男人。
追道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龙吟掌门竟是这样的。
那头白发乍一看去似乎已至暮年,可他的声音与长相又分明显示出他还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
在他看着对方时,对方也正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赵思青开口前,一个年轻弟子已然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追道,抄书。”
“抄书……?”
赵思青竖起一只手,那弟子噤声后,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了:“我记得他们并未罚过你抄书。”
追道暗暗吃惊,对方虽然没见过他,却对自己是否受罚掌握得很清楚,难道这就是一派掌门?
“我确实没有被罚,”他承认:“这些书是我帮张潮宗抄的,毕竟,他挨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
“原来是这样。”赵思青点了点头,片刻沉默后,他又望向他:
“你回去吧,我会告诉陆长老和凌云,张潮宗剩下的书不必再抄了。”
“当真?”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之情——不对不对!对方一定是今天被自己戳穿了才会心虚!
想到这里,他敷衍了一句“多谢掌门”便要离开,却忽听一名弟子道:“等等,你方才不是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有何难’么?不如就由你为大家展示一下?”
“……”赵思青转头制止道:“浩尘。”
追道冷哼一声:“自然。”
他随手从手中抄好的书页上撕下一张纸,掌心凝聚剑意附于其上,那白纸忽然变得极平,如同刀锋一般坚硬锐利。他手微微一弹,只听“簌”地一声,一道白影闪过,六丈外的烛火应声而灭,半空中只余那张被写满了字的纸缓缓飘落。
除赵思青外,其余所有人都傻在了当场。
“看来,掌门的亲传弟子并不比我这个被捡回来的稍胜一筹,告辞。”追道高傲地留下一句话,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