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过来的石头温热,傅春柳攥在手中盯了一会,没有推诿,大方的带上了。
胥斯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有分寸有教养,守礼识趣,即便这三十年在外门无人问津,也没有长成刁钻性子。
思及此处,傅春柳萌生几分愧意,自己实在是记性太不好了些,也不知胥斯年有没有怨过她。
她心中忐忑,思索着如何询问,却被身旁的胥斯年先看出端倪。他转头道:“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傅春柳摇了摇头,犹豫半晌,斟酌着开口:“……在外门可有交到朋友?”
“没有。”他回答的斩钉截铁,理所当然的反问:“世家出身,自然是看不起没身份的凡人,师姐在昆仑这么些年,难道有吗?”
“我与你如何能比较。”
“怎么不能比,我听说你的人缘也不大好,在外门时只和谢师兄走得近,但如今处处不对付,昆仑内门也没人敢近你身。”胥斯年笑颜绽开,清俊温和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傅春柳:“我从未和他走得近过,没有,是我不需要。”
胥斯年非要胡搅蛮缠:“那我也不需要。”他弯起眼,甚是开怀。
“我有师姐就够了。”
傅春柳脚步停顿一瞬,胥斯年以为她又害羞了,谁料她没由来的冷下脸:“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
“啊?”胥斯年愣了愣,瞥她的脸色:“好……我,我知道了。”
“不过,我们还要走多久?”
胥斯年搓了搓手臂,总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此处离凄惶府已不下十里,越走越阴森,东引泉下无日无月,离了灯火通明的鬼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我也不知,但应该在这附近。”
谢桐歌最近下山很勤,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闺秀还要守妇道,突然不知着了什么魔,隔几日便要下一次凄惶府,每次回去必要同掌门交代点什么。
傅春柳念叨着:“千思印确实在这个方向……”
湘州传闻有一秘法,幻术精湛之人趁其不备能将千思印记打入对方体内,若对方未发觉,行走过哪处,施法者便会感知到。
“这里也太黑了。”胥斯年打了个响指,地穴之中嶙峋遍布的矿石骤然迸发出光芒,参差百态,五颜六色混杂在一处,如同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灯笼。
这下视野清晰,傅春柳大为赞许看他一眼。
“还不错,跟上。”
潮湿晦暗的地穴中,最能放大人的感官,耳旁不停响起水滴的声音,但又辨不清是哪里传来的。
傅春柳行至青水边,嶙峋怪石罗列堆积,围成一汪潭水,她并不知这里是何处,在抬眼,前方两个黑洞洞的穴口,突然不亮了。
“胥斯年,怎么回事?”她皱眉道。
胥斯年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沉下脸色,手掌又捏了个决,前方洞口依旧毫无反应,如同深渊的野兽,幽幽注视着二人。
还要再继续往前吗?傅春柳心中生出迟疑。
但那也不出片刻,她便转头说:“停下,我们回去了。”
“啊?”胥斯年怔愣。
“好奇心害死猫听没听过,总不好出来一遭丢了命吧?”
“况且……”她淡淡吐出两个字,目光沉寂下来,后面的话语止步在喉咙之间。
“况且什么?”
傅春柳并没有回答,眼眸亮而冷凛,漫不经心的扫视周围。
寂静沉默中,那一潭青水极其细微的漾起细泡,说时迟那时快,傅春柳抓起胥斯年的衣领猛的一甩,狠狠将他丢进水池中。
“抓住它!”傅春柳扬声一喊。
这水并不深,胥斯年反应过来,被潭水凉的一哆嗦,听她明亮穿透的声音,下意识扑腾着抓握。
手下一阵滑硬的触感,像是某种水生动物的鳞片,腥味儿侵入鼻腔,触觉与嗅觉双重刺激下,胥斯年不受控制的犯起了恐惧感。
惨叫一声:“啊啊啊,什么玩意!”
那尾巴剧烈的挣扎,拍打出水花,胥斯年又恐惧又激动,怀揣着师姐那句抓住它,较劲般的摁住扑腾的鱼尾。
傅春柳长箫递到唇边,缓缓吹奏出奇异的曲调,并非是耳熟能详的旋律,石缝中钻出的嫩芽飞速抽枝缠绕,凝成几根绿藤,探入池中,绞紧了一物,藤木似生了灵智般,将那物拖拽上岸。
不知是个什么妖鬼,深蓝色的发紧贴着腰身,身上遍布鳞片,鱼尾也并不算好看,是如同苔藓一般的青。
傅春柳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鲛人?”她不确定的问。
很快又被她否决了,不太像,指尖并没有蹼爪,通身都是鳞片,甚至脸上都是细小的鳞,睁着一双金黄色的兽瞳。
看身型应当是雌妖,天生对力量敏感,知道自己挣脱不开,眼睛圆而大,怯怯地望着她。
“你会说话吗?”她问。
这妖点点头,细声细气的开口:“不,不要杀我……”
它被木藤捆的动弹不得,稍一挣扎,身上木藤便勒的越紧,看着极其痛苦,尾鳞片不停的翕动。
“别乱动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傅春柳支着下巴坐在地上:“方才我们都要走了,你若在忍一忍,也不会露馅。”
“怎么,想背后偷袭我们?”
鱼尾妖咬住下唇,神色紧张的摇摇头:“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被他的气味吸引过来的!”
鱼尾拍打几下,扭了个方向,指向一旁。
胥斯年刚爬上岸来,拧掉衣服上的水,闻言一抬首,正对上两道目光。
指着自己错愕不已:“……我?”
傅春柳又重新审视一番胥斯年,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着实让他不自在。
妖与人不同,互相交流依靠气味,如今正是春季,该不会胥斯年身上有什么童子香,这么吸引妖怪?
想到这,她眼神又变了个味。
傅春柳指着他:“你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那妖点点头,停顿一会,又摇摇头:“很熟悉,总之是不讨厌,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见这妖懵懂无知,似吊髻孩童,傅春柳勾唇笑了,语气也柔和几分:“你叫什么?”
“云笙。”
它眨着金色的眼,眼神太过纯真,青麟遍布的脸上也没那么可怖了。
似是觉得不礼貌,它又重新介绍了一番:“我的名字,水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