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衡脸垮了下来,还欲再问,却被傅春柳打断:“他伤怎么样?”
“虽有不便,但也死不了。”
“谁伤的他?”
薛衡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还不知他那德行,若不是自找苦吃,谁伤的了他。”
傅春柳凝眉:“他又抽什么风?”
“这话可不对,抽风的该是你那位老乡,谢桐歌还叫我不要同你说,看样子你对这新师弟倒是宝贝的紧。”薛衡在旁冷嘲热讽,一脸为谁不值当的模样:“咱们仨几十年的情分,也比不上喽。”
“谁跟你们几十年情分,少攀关系。”
傅春柳没打算继续同他扯皮,十分不耐的下逐客令:“少在这浪费口舌了,我是不会去的,有这时间你还不如自己去买点灵丹,没事嚼两粒,小心道行不够反被玉阶抽干了。”
“我——呸——”
薛衡像被戳到痛处,扯着嗓子啐了一口,眉毛都扬了起来:“瞧不起谁呢你!”
傅春柳笑了:“前几日试剑大会,你险胜蓬莱剑修,下台时候腿抖的药瓶子都掉出来了,脸白的跟什么似的,我是瞧不起你,但更瞧不起那强撑自尊的可怜样。”
傅春柳几句话刀刀暴击,直将他的心肺都戳穿了,薛衡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她:“你……你你也太过分了。”
薛衡两面三刀,平素从不轻易动怒,如若真的跳脚了,必定是这件事情他干过,且丢人。
似乎为了正名,一刻都为停留,临走时咬牙切齿:“……给爷等着。”
好不容易将他逼走,终于能消停片刻,傅春柳照常回到杏树下打坐。
冥想最忌讳思虑旺盛,调息几刻,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周遭的灵力又散了,傅春柳睁开眼,颇为烦乱,只得静下心再度入定。
心绪中总有一缕波动牵住她的神思,使她不得安宁,几次失败后,她便破罐子破摔一般,仰面躺在草地上。
杏树枝丫随着微风摆动,地上的剪影也有样学样,细碎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中跳跃出来,忽而晃她一下。
“他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蠢货……”她极少见的在喃喃自语,此处只有风与树听得见。
细草芳菲,无问崖只她一人,此处飞鸟不落,静的只能听见风拂过草地的声音,傅春柳闭上眼,忽然想起来,谢桐歌上一次受伤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她整日跟在他身后,只为了一战分个高下,谢桐歌少时比如今还要讨人厌,尚且年轻,还不曾藏着心思,睥睨自傲,游刃有余,锋芒毕露的棱角毫无保留的映在少年人的脸上。
傅春柳偏要挫一挫他这锐气,隔三差五便要讨教一番,多数都会被他漠视掉,后果就是被傅春柳偷袭,惹恼了他,两人混在一处打的不可开交。
单论拳脚功夫来看,傅春柳自幼习武,拳拳到肉,专往谢桐歌脸上揍,他也老实,贯彻君子之道,剑不可伤女子,被捣的眼圈乌青还是以格挡过招,毕竟他修为高出同届许多人,一掌能给她掀出老远,算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俱是鼻青脸肿的被带到清阳宫闭门思过。
二人碰面,胜负谁也分不出来。
直至有一日,傅春柳突然心血来潮去学了几式剑法,秉承着十成十的虚心前来请教谢桐歌,总算摸清了他的路数,这位金尊玉贵的少爷向来骄横,只要顺着他来,什么都好说。
果不其然,谢桐歌见傅春柳请教他,装模做样的应下了。
外门山下四季如常,记忆里是春分,桃树刚刚抽芽,被他折下来一枝,持在手中。
傅春柳拿着他的剑,掂量半晌,注入灵力震颤出嗡鸣声,借势挥出一剑,当头一股凌厉的风席卷向前方。
只见黑衣少年双目沉沉,持着桃枝的手迎面挥出一道剑意,火苗如同跃起的蛇,狠狠咬断了那股剑风,当中热浪灼人,滚烫的气蒸腾出白烟,云消雾散后却不见傅春柳的踪影。
谢桐歌心有所感,回首抬起桃枝格挡,那枝干注入了他的灵气,烙铁一般又烫又硬,傅春柳一剑劈在其上,只觉虎口被震得发痛。
背后偷袭不成,她只得正面进攻,但如今的状况是谢桐歌压着她打,毫无还手的余地。
傅春柳横扫出一腿隔开距离,又跳的极快,滑不留手,谢桐歌追的更紧,稍不留神,桃枝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痛。
傅春柳身上被抽了好几道,未见怯意,反倒更激起好胜心。
谢桐歌似乎觉得有些欺负人,停下了身子,让傅春柳来进攻。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土,脑中思忖几息,突然萌生一想法,直接了当的出手。
见傅春柳后撤剑尖,谢桐歌便知她又要打人了,早早做好了防备,抬起手腕凝聚灵力到掌心,张开手以此做防御,另一手抬起桃枝,准备再抽她一记。
没想到傅春柳突然跃起,一个旋身躲开他的掌,侧身之际,忽然抓住了他握着桃枝的手腕。
谢桐歌脑中纷乱,不知她什么路数,欲撤回手,却被她紧紧攥住,登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一抬眼,傅春柳弯起眼笑的春光灿烂。
愣神之际,手腕上一股不属于他的灵力闯进经脉中,麻酥酥的痒意流窜到掌心,握在手里的桃枝竟然飞速抽芽生叶,嫩绿之中,绽放的花骨朵开在他眼底。
一朵两朵,一团两团,乱花迷人眼,桃色侵染整个视线,比他见过的任何术法都粗陋的多。
谢桐歌生平头一遭,被如此雕虫小技弄得乱了阵脚,他只要一动,手中桃花便零零硕硕掉下许多花瓣。
桃花枝弄得他放也不是扔也不是,身怀火灵根的明明是他,竟然也会被烫的慌乱无措。
而且不知为何,频频闪躲开傅春柳的视线。
打到一半,他很快败下阵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傅春柳哪能放他走,御风追在他身后。
“想跑?还未分出胜负呢。”
“你赢了。”谢桐歌草草撂下两个字,召回剑便要跑。
傅春柳观他慌慌张张的,约莫是有什么急事,主动将剑递上去,少年人背对着她,只能看到高束的发和耳根,红晕短暂摇晃而过,她看了一眼,以为是他发上的红珠
突发奇想开了个自认为好笑的玩笑:
“谢桐歌,你耳朵怎么是红的?”
哪成想话音刚落,火灵气轰然炸开,热浪翻飞,傅春柳被逼的倒退几步,一声剑啸划破长空,她放下挡着的胳膊,眼前已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