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灌入口鼻,她蜷缩着吐出一口水,眼前亮光越来越大,照亮眼前人的脸,斑驳不堪缠绕着被水沾湿的绷带,竟然与记忆里的轮廓重合。
傅春柳猛地推开他,直觉皮肉都是火辣辣的,仿佛当年自爆烧灼的痛楚。
“你……是你?”
她浑身湿透了坐在岸边,凉风吹过颤抖不止,哑奴以为是冷的,捡起地上干净的外袍想给她披上,却被抬手打开。
“滚开!”
傅春柳手劲不小,哑奴被拍的手腕通红,愣愣看着她惊怒的眼睛。
“别碰我。”她冷冷开口。
按照时间推算,傅春柳是在金丹之后遇见的胥斯年,还要再过百年,那这又是谁?
印证了之前的猜测,她咬紧牙关站起身,只想离开这里,却被拽住衣角。
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娘子担忧道:“去我家换身衣服吧,已经湿透了,会着凉的。”
*
陈娘子虽然独居,但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布衣也没有异味,都是清淡的皂角香气。
傅春柳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小院里已经摆好饭菜,陈娘子舀着姜汤唤她过去。
“多谢。”接过递来的姜汤,傅春柳一饮而尽。
陈娘子难得有了点精神,柔柔一笑:“都还没有用过饭吧,十一郎,你也过来吃。”
对面又坐了个人,离着她老远不敢靠近,傅春柳知道是哑奴,眼皮一下没抬,速度极快的夹菜吃饭。
“我方才看见那水中倒影吓了一跳,现在想想……有点像一个人。”陈娘子率先打破僵局,对着她说起刚刚的事。
“像谁?”
“我也不曾见过,只不过我夫君的外公也做过大巫,在他之前的那位大巫,将他的女儿,也就是第一任使女阿依朵,送到了媸水里。”
“我听夫君说,使女选中有一项特殊的要求,就是身上要有一块红胎记,第一任长在上半张脸,而红胎记是阿依朵转世的象征,媸女娘娘凭借这个,才能认出她的使女。”
提起这个她眉间又染上阴霾:“小矢也是胸口有块红胎记,才被那贼人盯上。”
沉默一会,傅春柳又道:“那你夫君是从何得知的呢?”
“他外公曾见过那位阿依朵,在祭祀宴会的晚上,亲眼见到大巫将她丢进水里。”
傅春柳皱眉:“难不成就这么看着?”
陈娘子摇头辩解:“当然没有!外公以为是在弃婴便出来质问,没想到大巫说他受媸女娘娘托梦,让其女陪伴在身边,代传天命。”
傅春柳狠狠拍了一下石桌,沉怒上涌。
“简直荒谬至极!”
“哪里有什么媸女,他是为了一己私欲,听信那求子的天方夜谭,竟然将亲生女儿投湖溺毙!”
陈娘子惊讶:“姑娘怎么知道的?”
傅春柳垂眸道:“我在水底见到那个孩子的冤魂,不小心掉进她的记忆之中,那大巫分明是在扯谎。”
“扯不扯慌我虽不知,但求子一说应当不是天方夜谭。阿依朵投河之后,大巫确确实实有了儿子,这个儿子你也认识,就是雷吉的父亲雷老头,名叫雷阿金。”
雷家人做大巫时,栖凤寨三年必定风调雨顺,这也是为什么雷吉劣迹斑斑,依旧没人敢招惹。
傅春柳思索着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转过头对着她说:“今天晚上,我会让你见到小矢的。”
陈娘子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姑娘。”
傅春柳话还未完:“不过他肉身已经腐烂,魂魄离体,只能在超度时远远看上一眼,魂魄与人形貌不同,我怕你会接受不了”
“没有母亲会害怕自己的孩子,无论他什么模样,都是我的小矢。”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傅春柳看着天上的日头,微微眯起眼睛。
“太阳落山后我会引出雷吉,逢魔之时阿依朵一定会附身于他,水底幽暗难以施展法术,务必要让它到岸上来。”
陈娘子道:“可会有危险?”
“有危险也要做。”
傅春柳细声嘱咐:“你们二人去挨家挨户告知,月出之前一定要找到高处避难,我猜今日媸水会有引洪泛滥。”
陈娘子点点头,一旁的哑奴还在小心翼翼打量傅春柳的脸色,不敢靠近。
“就这样,我还有事要准备,你们先去吧。”
傅春柳捡了些石头搬去媸水湖泊处,三三两两摆成小堆,围绕成天地八卦的形状,又用柳枝在地上画了精细的咒文。
察觉到有目光盯着自己,她也没回头,只是问道:“你怎么不和她一起去?”
哑巴当然不会回应,傅春柳画好阵纹,转过身看见他捧着一堆石头。
“我已经布置完成,你那些不需要。”
若说话伤人也分高下,她一定是占上风的,哑奴低垂着头,又将石头放到了一边。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傅春柳指的是水下救了她,当时如果不是这人及时拽走她,恐怕已经溺死在梦魇中了。
冷不防听到大小姐的道谢,哑奴先是惊诧,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赧然避开目光。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哑奴不明所以的转过脸,见她长眸半睁未睁,静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应该说是就是他才对,虽然灵魂不同,但本质上不过是前世今生的区别,傅春柳自嘲的勾起唇。
“那个人,背叛过我。”
哑奴僵在原地,他说不出话,无法辩言什么,事实上也无需解释,那本来就不是他做的。
“如果再来一次……”她顿住,停了一秒忽而笑了:“是我傻了,明明这辈子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