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你的眼神,简直想要生吞活剥了。”
骑了整日的马,傅春柳腰酸背痛,瘫坐在最近的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
“他是邪祟?”
傅春柳没下定论:“不知,下半身被柜面挡着,看不见影子,不过有点功力,道行应该不低。”
他轻叹口气:“若不是我拖后腿,早该进城了,也不至于住这阴森森的地方。”
“可别这么想,夜里行走更加危险,指不定碰上什么孤魂野鬼,再被抓进凄惶府。”
“春柳好像很了解此地?”
“从前来过几次。”
宋辞看她百无聊赖的模样,突然笑了,只是唇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我很羡慕你。”
傅春柳不解:“此话怎讲?”
“我自幼时起便体弱多病,别说像如今这般来回折腾,就是宋府都不许出。”
“我听你爹说,你从前惯爱翻墙逃课,四处惹事,还偷跑上商船,顺着嘉陵江坐丢了,找到你时还在当地衙门蹲着。”
傅春柳摸了摸鼻子:“那是我报官说我走丢,他们非说我偷渡来的,硬将我扣了。”
尴尬道:“不是什么光彩事,有何羡慕的。”
“这话可就是挖苦我了。”他惆怅着摇头:“那些不光彩的事,却是我半生企及。有傍身的本领,健康的身体,三两好友,仗剑天涯。”
“世道可没你想的那么浪漫。”
傅春柳顺手摸过桌上的柑橘,把玩在手中,一下一下扔着。
“多的是肮脏与丑恶,罔顾人伦的事情,修真界也并非仗剑看花,恃强凌弱者层出不穷。杀人夺宝,抽魂练功,刨丹作炉鼎,活人做菜肴,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凡人在那,比蝼蚁还不如,命不好的,杀了便是杀了,命好的——”
她呼吸翻滚,顿了一下:“少之又少。”
听她形容,宋辞唏嘘不已:“看来做仙人也没什么意思,与人间差之不离,还不如人间,至少我被捅了还能报个官。”
“仙人也是人,只要是人,都会有善恶两面。”
“既然如此善恶不辨,那还要仙人何用?”
“也不是。”傅春柳歪了歪头:“有的人天生通感,明辨是非阴阳,执剑之手,需分得清身前与身后,时刻不忘剑尖朝向哪一处,诛邪正恶,才能证得大道。”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见过。”傅春柳垂下眼:“是个讨厌的家伙。”
二人正说着,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蓦地闭上了嘴。
见屋里没有回应,又敲了两遍。
“咚,咚咚”
“咚,咚咚”
诡异的敲门声循环一个旋律,门上窗纸薄如蝉翼,却看不见人影。
宋辞自小经历,对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捏了捏紧张的手指,同傅春柳对视一眼,得到示意后,缓缓开口。
“何事?”
敲门声停了,两人忐忑起来。
“公子,你要睡了吗?”
是管事的声音。
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宋辞松了口气,不悦道:“深更半夜的,你有何事不能明天说?”
“这不是想着,公子下车以后还未用饭,怕您饿着吗。”
“不必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外面安静下来,没了声息。可让两人疑惑的是没有离去,依旧立在门外。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
这下别说宋辞,傅春柳都脊背发凉,握紧了长箫,不明白这管事弄什么幺蛾子。
“你还要干嘛?”
静默少许,管事还是问他吃饭没有。
“我睡了,赶紧走开。”
“可是……公子饿着睡着,身体会不舒服。”
陈管事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罔顾他的话,宋辞握紧发抖的拳,强装镇定:“你不是老陈,装神弄鬼,意欲何为?”
那头没答。
“咚,咚咚。”
傅春柳真是受够了,欺身上前,对着门板拍出一掌,外面传来噗咚倒地的巨响。
“是人。”
她撤了结界,推开门,看见伏在地上的陈管事。
一招隔山打牛,这把老骨头也不知受不受得了,宋辞大惊,赶忙上前准备扶起他。
“等等!”傅春柳扯住他。
陈管事神色呆滞,摔了这么大个跟头,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傅春柳眼珠略略向下转,眉头蹙起。
“怎么了?”
“你看他身下。”
大堂点着起夜用的烛火,虽说昏暗点,但也能看得清人,宋辞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陈管事趴在地上,一切如常,唯独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