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反问道:“你见过大汉吗?”
没等蒲松龄说话,曹操自顾自说道:“孤见过,努力过。不然你以为孤忙活了一辈子是为了什么。但世人早就告诉你了‘天厌汉德久矣’,不是孤一人就能改变的。”
“看看黄巾军吧,孤给了他们饭吃,给了他们地种。哪怕死后来了阴曹地府,他们也还都追随孤。因为在他们心里,孤可比什么大汉要好多了。“
蒲松龄还想着反驳几句,曹操又把禁言术加回去。他只是想找人倾诉一番,却没打算听到回答。随手扔了纸笔过去,“若是觉得无聊,就写点故事出来,说不定孤哪日心情好就放你一条生路。”
或许是打算写部能痛斥曹操的戏,蒲松龄提起笔来就常常忘了时间。典韦许褚守在外面,时刻准备着把人拖出来做掉,没想到二人罕见的相安无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北阴大帝特意给曹操放了三天假,他心安理得坐在马车里读书看报,偶尔看看蒲松龄的新作。不得不说笔力强劲又明嘲暗讽,把人刻画的像是戏台上的丑角,滑稽又可笑,如果那个人名不是他就更好了。
曹操有时候觉得不是自己来让人侍候,而是自己在侍候蒲松龄。宫中送来的饭菜他总得给蒲松龄留一份,待到人不想写想出去采采风时他还得吩咐人看着点,有的时候还得给人研墨。曹操突然笑笑,罢了,他就是这性子,对于喜好之人有着无底线的宠溺,就像奉孝一样。
说起奉孝,他倒有些怀念远在酆都的众人了。出来许久,该写封信向他们报个平安了。
蒲松龄凑过来看看曹操写了什么,想从里面寻找些蛛丝马迹来成为自己控诉曹操冷酷无情的证据。曹操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推过去,好叫人看得清自己写了些什么。
结果与他所想甚远,内容不是他想象的关于掌控朝廷、监视他人。曹操在里面对每个人都贴心闻讯了他们的情况,嘱托他们要恪尽职守,顺便讲述了下自己在外面的见闻,却又把路上受过的委屈悄悄抹去。完毕还调笑着他们把自己书房里的手稿收拾收拾送到出版社里,收到的钱记得寄给他,省的他出门没带荷包,早上连个包子都吃不着。
“看完了?”
曹操把信收好,“就算是想找孤的过错也不至于死盯这一封信吧。”
“仲康!”他朝着外面喊道:“派人把信送回酆都。”
许褚掀帘进来,拿着信出去,离开前还用眼神警告了蒲松龄一番,曹操在旁边乐呵呵的瞧着。
且说曹操被北阴大帝一道诏令调进宫里,临走前给蒲松龄解了禁言术,让他无聊的时候自娱自乐说说话。
蒲松龄确认人走了个没影,提起毛笔开始构思《地狱》的结局。他准备写两版,一版写点曹操好话,应付过去;另一版则为真结局,极尽嘲弄,让曹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地狱里化作血水。待到自己脱困,就把真结局这版交给戏班,在酆都城里唱它个十天半月,让人知道奸佞的下场合该如此。
假结局匆匆写了几笔停手,蒲松龄觉得自己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违背自己多年来所读的圣贤书。他索性把假结局撕个稀烂,白花花的纸片散的到处都是。自己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上报天子,铲奸除凶。如今怎能为一时之苟活而违背自己的良心,口中吟诵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文天祥的身影。初来地府时,他曾在孽镜台里远远见过一面。那时文天祥身着红袍,天子命他为孽镜使,掌管孽镜探查罪人所犯之罪。又听闻曹操做了北阴太傅,殊为荣宠,蒲松龄那时便想着一定要让这曹阿瞒跪在孽镜台,细数他的罪恶,再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此时文思泉涌,好似李太白附身,笔下生花,竟是一口气写完了。蒲松龄左看右看,本想再增增减减,没想到接连看了几遍竟无一字可改。整部戏下来浑然天成,读完台本令人忍不住为之叫好。
“好!”蒲松龄大喊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刚被北阴大帝“恩赐”放回来的曹操一头雾水,莫不是因为成天和他见面然后疯了?
瞧着满地的碎纸屑曹操强压住心中怒火,没把蒲松龄生魂打到魂飞魄散。他冷眼看着状若疯魔的蒲松龄,吩咐下人把屋子打扫干净。
他拿起书案上墨迹尚未干涸的纸张,扫了一眼便知蒲松龄写好了结局。正想细细品读,却被癫狂的笑声吵得头疼。先是一道禁言术让人把嘴巴闭上,又催使铁索把人捆成个粽子。
曹操坐下来,翻看着蒲松龄为他打造的结局。
前面早已看过,这次选材没从演义去找,反倒选了阴间,连他是北阴太傅都老老实实写上了。就是后面又写了自己以狐媚之术蛊惑天子,让天子对自己百依百顺,而自己就在酆都城里呼风唤雨,违背自己意思的人统统魂飞魄散。幸亏天庭来人,天枢上相诸葛亮一眼看出来曹操为祸国家,于是便唤醒了北阴大帝。清醒后的北阴大帝自是悔不当初,要请天雷来劈死曹操,却让人拦下。诸葛亮摇着羽扇说不如把曹操先押往孽镜台,让孽镜写出来他的罪,然后再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他的灵魂日日夜夜被折磨,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结局自然是让人喜闻乐见,曹操被剥了官服,押到孽镜台前还在城里游街,万千鬼魂都在唾弃。待天使宣了曹操的二十大罪后,就将人扔到地狱。不料刚到地狱,就被他之前杀过的人缠上,魂魄被撕咬成碎片。北阴大帝嫌他死的太快,出手保住他一条命,又扔到血池里,最后化为血水。而北阴大帝励精图治,开创一代盛世。
曹操看完险些没气昏过去,前面毫无新意甚至可以说是千篇一律的发展他也就忍了,后面又偏偏拿出来诸葛亮来恶心人。怎么他曹孟德是什么阿猫阿狗吗?什么货色都能来踩他一脚。
蒲松龄的禁言术解了,他趴在地上,脸上狰狞,“狗贼,这个结局可还喜欢?”
“烂。”曹操直言不讳,“和你往日的作品相差甚远,也就题材能招的他们喜欢,剩下的东西在孤眼里就是烂泥。”
“哼。”蒲松龄冷笑一声,“没对你歌功颂德而已,你着什么急。”
“孤没那么小肚鸡肠,若是写的好孤照样赞扬。”他突然失了兴致,原先还想把人留在身边的想法全然不见。在曹操眼里,蒲松龄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条老狗在为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嚎丧。
酸腐文人,不外乎是。
“走吧。”
蒲松龄身上的铁索被收了回去,他有些怔住,本以为曹操看完会大发雷霆,自己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没想到竟被一句轻描淡写的“走吧”结束了这么久努力。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曹操一眼,那人的脸藏在阴影里,似乎还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