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大帝站在高处自然瞧得一清二楚,天子对太傅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就连该及时派出去的御医都毫无动静,任由着他们躺了半个时辰,才吩咐传御医去为那群能勉强看得出人形的鬼医治。
“走吧。”曹操擦擦脸上的鲜血,“我们回谯县老家。”
“回谯县?”许褚不解,“您不跟着陛下巡游了吗?”
“反正他们过两日就到。”手帕扔在地上,被血湿了个彻底,他揉揉额头,试图缓解浑身的疲惫,“我先回去待几天,嗯,待几天再说。”
曹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所做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为了躲过之后的祸事。没过多久行李收拾妥当,一声令下车马启程,利用着夜色的掩护从车队里脱离出去,朝着谯县的方向一路进发。
说来他已有数百年未曾回过家乡了,身为一国之太傅本身事务繁忙,天子又用着顺手,连个休假都吝啬的很,使得回家都是件奢侈事,日日睡在阎罗殿里。曹操是个念旧的人,生前凡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回老家待几日就好,如今数百年才回一次可是把人给憋坏了,遇到了委屈伤心事也没地方找人诉说,只能自己窝在心里。
他倒想过和卞归还有孩子们诉苦,可转念又想自己的事让夫人孩子知道算什么,如今跟着天子巡游四方算是衣锦还乡,正好让家乡父老瞧瞧他曹孟德生前能做叱咤风云的魏王,死后亦能做辅佐君王的太傅。
消息早早的传回谯县,按照原本的行程还要七八日才能到,曹操的消息把曹氏族人打了个措不及防,匆忙腾出手来迎接太傅大人。不过信中未曾言天子之事直让人心中犯嘀咕,曹嵩与曹炽兄弟几人半天摸不着头脑,只得按信里吩咐去安排。不过听闻曹操回来他们还是颇为高兴,数百年未见的孩子要回家省亲,做长辈的哪有不高兴之理。
“巨高,阿瞒快回来了,你们父子俩可得好好叙叙旧啊。”曹炽捻着须髯,言辞间尽是喜庆,神色却颇为落寞,“也不知我家那俩傻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算算时间,也两三百年没见了。”
作为老兄弟,曹嵩纵使再欣喜面子上也得过得去,“莫要担心,他们不像阿瞒那么忙,改日你一纸书信过去,他们哥俩不就回来了。”
“说的也是。”曹炽答应一声,帮持着曹嵩准备族中事务。
曹操寄来的书信被送到曹腾手上,生前作为大长秋的他打底对这宝贝孙儿心疼得紧,这几百年里没少让曹腾带着他去酆都看看孙儿,可每次都因为曹操太忙而见不着人,如今朝思暮想的孩子终于要回来了,怎能不让他老泪纵横。
马车走在路上,曹操掀开车帘朝着远处望去,繁杂的事务使得他已经忘记了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家乡的模样在脑海里早已变得模糊不堪,瞧着远处屋舍宅田,他竟有些恍惚起来,怀疑这里是不是他所渴望回去的故乡。
官道上跑过去不少小孩子,在田里劳作的大人们见马车使过连忙招呼着孩子们离远些,曹操茫然地看向四周,一切都与模糊的记忆大相径庭。
“停车。”他突然喊道,车夫顺从地把车停下来,典韦从马上下来,麻溜的钻进车厢,“明公有何吩咐。”
“我们这是去哪?”
“谯县,您的老家。”典韦有些疑惑,看着脸色难看的曹操还是担心问道:“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曹操捂着头,突如其来的痛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典韦见状不好忙去准备冷水,却见曹操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来,仿佛那个刚才要把头摘下来的人不是他一样:“没事了,你回去吧。告诉车夫接着上路。”
虽然很在乎,但典韦还是以曹操的命令为准则,从车厢里钻出去吩咐车夫继续上路。
余痛尚未褪去,就连曹操自己也说不清刚才没缘由的头疼,他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的杂念驱逐出去,掀开书卷细细读着。
其实他很钟情于奇闻异事,恰巧此卷就是讲述烂柯人的,整卷读下来不免觉得奇妙,至于故事的真假早就无从谈起。
马车缓缓停下,许褚上前掀开车帘,曹操四周环视,看着地上乌泱泱跪倒一片,可除却族中男女老幼外再无其他认识的人。曹腾站在马车前,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失魂落魄般站着不动,急得悄声问道旁边的典韦:“我儿这是怎么了?”
典韦回道:“方才明公突然头疼,怕是这回没缓过劲来。”
曹操听得见,眼神朝这边来,瞧着长辈们因为自己迟迟不下车而焦急,他又突然想通了。
“原是我许久未回来了。”他喃喃自语道,身上千斤重的担子在这一瞬卸掉,冲着前来迎接他的曹腾曹嵩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脸上露出儿时天真烂漫的笑容,“祖父、父亲,阿瞒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