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咖啡屋的店面有两层,二楼装修复古,窗边视野极佳,也更加静谧舒适。
阮牧年领着桑群在角落找了个位置,两个人,非要坐四人桌,旁边是一扇宽大的磨砂彩色玻璃窗。
他们都不喜欢面对面的坐法,要沟通什么不太方便。阮牧年把桑群赶到里座,自己坐在外面,断绝某人出逃的机会。
桑群:“……不去点餐?”
阮牧年:“急什么,人家有服务员啊。”
桑群:“……奔波一天了,上个厕所如何?”
阮牧年:“你一个小时前刚去过公共厕所吧?”
桑群:“感觉来了,挡不住。”
阮牧年:“……闭嘴,写!”
桑群垂头丧气地掏出作业本。
三本,数学、物理、化学。
最难的三科。
桑群两眼一闭,看不见光明的未来。
阮牧年搭着他的肩膀说:“这周作业不多的,化学做一下第一单元的预习部分,数学和物理只有第一课时的作业,你先看知识点梗概,理清楚了再做,不会问我。”
桑群:“哦。”
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数学练习册,被阮牧年打掉了:“有没有点规划啊,先做化学。”
桑群:“……哦。”
这边开始痛苦修行的时候,一道冷淡好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您好,有什么需要?”
服务员捧着菜单站在桌边。
阮牧年抬起眼刚要说话,目光在对方脸上顿了顿,然后笑着打了声招呼:“是你啊。”
服务员也愣了愣,点头:“嗯。”
“要一杯黄油拉花拿铁,正常糖,”阮牧年说,“嗯……再来一杯柠檬水吧,少冰哦。”
服务员记下:“还有吗?”
“先这些吧,”阮牧年对他笑了笑,“有需要我再点。”
服务员:“好的,请稍等片刻。”
人走后,桑群支着脑袋斜睨他:“认识?”
“嗯,”阮牧年靠在椅背上,跟他讲,“以前参加培训的同学,他是南城的学霸哦,很厉害的。”
“哦,”桑群对学霸不感兴趣,问,“他在这做什么?”
“跟你一样啊,”阮牧年说,“你俩还挺像的,都不爱说话,看上去酷酷的,但其实特别心软。”
桑群:“……怎么看出来的。”
阮牧年夸张地睁大眼睛:“这还用看吗?你什么样我不知道啊。”
桑群:“……我是说他。你怎么知道他心软。”
阮牧年转了转眼珠,忽然伸手按住桑群的后脖颈:“怎么聊起八卦了,写啊。”
“哼,”桑群拿起笔,“避而不谈,心虚。”
“我有什么要心虚的,”阮牧年手上用力,“以后再讲给你听,先沉浸式写会儿作业。”
桑式霸权轰然倒台,现在登上统治舞台的是杀人于无形、令人感到深埋骨髓的恐惧的阮式独裁。
阮式独裁的左膀右臂分别是学科作业和学校考试,将广大学生阶级——实际上领土内只有桑氏一人——统治得彻彻底底。
桑群长叹一口气,把次氯酸钾写成了高锰酸钾。
阮牧年凉凉提醒:“你最好认真点,我要批改的。”
桑群笔尖一歪,火速修改,是次氯酸钾没错了。
“饮品好了,”刚刚的服务员上楼来,将他们的饮料放在桌上,“请慢用。”
阮牧年把柠檬水推到对桌,然后捧着自己的拿铁笑了笑,对服务员道:“谢谢啊。对了,你们店有小程序吗?”
“有,那边扫码,”服务员指了指墙上海报的一角,“隔壁餐厅也能点。”
阮牧年问:“在这边吃?”
“隔壁座位不够的时候,可以,”服务员说,“一般建议过去吃,两边氛围不一样。”
“嗷嗷懂了,”阮牧年喝了口拿铁,“好喝,我特别喜欢你们这款,不远万里也要过来喝一杯。”
桑群在一旁低低地嗤了一声。
闲聊似乎不会过早结束,现下店里也不忙,服务员换了个站姿,整个人放松了一些:“招牌么。”
阮牧年:“像你们这样几点下班啊?”
“白班下午五点,”服务员说,“今天有夜班,要九点。”
“不晚自习嘛?”
“刚开学,下周才有。”
“对哦,我们也是哈哈。”
阮牧年又问:“累吗?”
桑群填空的动作稍顿了一下。
“忙的时候有点,一般不是很忙,”服务员说,“但需要稳定,没周末,不能翘班,我从暑假开始上到现在,今天最后一班了。”
“啊,”阮牧年有些失望,“难怪。稳定的话对我们来说确实比较难,上课的时候就完全不行了。”
服务员颔首:“嗯。”
“对了,”阮牧年拨弄着拿铁包装,“过俩月的那个比赛你听说了吗,会去吗?”
“嗯……看情况。”
“这还犹豫啊,”阮牧年喝着拿铁,咂嘴道,“我还以为你走竞赛路线呢。”
“没空集训,”服务员说,“我参加高考。”
“唉,又一个天才被高考耽误了呀,”阮牧年打趣道,“那你选科选的什么?”
“全理,”服务员说,“你呢?”
“物化政,嘿嘿怎么样,没想到吧?”阮牧年笑着说,“终于摆脱你们这些大佬水深火热的圈子啦。”
“恭喜,”服务员道,“不过物理组合都是同赛道。”
阮牧年:“至少一只脚迈出去了啊。”
服务员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腰间响起嘀嘀两声。
不远处,南城中学敲响了放学铃。
“啊要开始忙了对吧,”阮牧年笑了笑,“你去忙吧,加油哦。”
服务员:“嗯,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桑群头也没抬,轻哼:“聊得有来有回呢。”
“吃什么飞醋呢,”阮牧年笑着凑近,“写完没?”
桑群给最后一个方程式配完平,潇洒按下笔键,搁到桌上:“写完了。”
“真棒,”阮牧年把柠檬水推到他面前,“奖励你喝一口。”
桑群:“……就一口?”
阮式压迫剥削,演都不演了啊。
“我说一口你就真喝一口吗,”阮牧年歪着脑袋看他,“你也不老实吧,嗯哼?”
“指什么?”
阮牧年伸手过去,桑群连忙截住:“干什么。”
“册子底下垫着啥呢,”阮牧年眼睛微眯,“明目张胆啊桑桑。”
“……对答案而已,没抄。”桑群试图狡辩。
“抄没抄我看得出来,”阮牧年抢过他的练习册,“红笔拿来。”
桑群嘶了声:“真改?”
“老师的作业要求,认真书写并批改订正错题,”阮牧年无奈重复,“帮你包揽一个环节还不满意?”
桑群双手奉上练习册,恭敬道:“请。”
预习部分没多少习题,大多是知识点填空,不难,阮牧年很快就改完了,转着笔:“OK,休息一会儿。”
桑群喝着柠檬水,微涩、清凉,是他喜欢的滋味。
他看着阮牧年的侧脸,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平常……跟别人聊天也是这样聊的吗?”
“嗯?”阮牧年转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刚问他累不累。”
阮牧年反应了一下,跟上了桑群的脑回路:“你是觉得我聊天也在到处打听兼职吗?没有的,只是看到他在这里,顺便关心一下而已。”
桑群:“……哦。”
“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擅自去影响你的选择,”阮牧年笑了笑,伸手在桑群小臂上搓了搓,“这家店环境这么好,肯定很难进啊,宁舟却能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就问问。不过他肯定没说全,除了稳定上工以外的条件。”
桑群皱眉想了想:“文凭?”
“他跟我们同级啊笨蛋,”阮牧年失笑,“要么就是有人推荐,要么就是有非常出彩的能力,比如很会拉花之类的,总之肯定不适合你啦。”
是这个道理,桑群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平常跟同学聊天,不会多问这么几句,”阮牧年捏着桑群的手肘薄皮,又解释了两句,“因为那是宁舟,才问的。”
桑群从来不知道阮牧年除了他还有什么羁绊深厚的朋友,心里顿时涌现危机感:“为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办法吗,”阮牧年吧唧着拿铁味的舌头,说,“宁舟很早就这么做了,高一一入学就申请了贫困资助,然后有奖金的比赛都会参加报名,简直是勤学俭工典范……别气馁,你跟他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桑群正好奇,就听阮牧年接下去:“你没他聪明。”
桑群:“……”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没关系的,”阮牧年继续胡乱安慰,“学不会有年年大厨教你。”
教什么,怎么做最后一餐吗?
桑群冷脸喝了一口冰柠檬水。
“桑桑啊,”阮牧年歪着脑袋趴在桌上,窗外熔金的暮晖落在他眼里,“你太细心了。出来玩就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
他的眼睛像盛着晖光金沙的玻璃球。
桑群看着他:“……嗯。”
“好久没看到你笑啦,就像今天早上那样。”
桑群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指去捏对方的脸颊,冲他龇了龇牙。
“啊,好冰,”阮牧年躲开,捂着脸,“笑得跟要吃人似的。”
桑群道:“那吃不饱。”
“没有好好养膘,让你食不果腹,我很抱歉,”阮牧年话锋一转,“那吃点别的吧。”
桑群:“?吃什么。”
阮牧年邪恶地笑起来,抓起练习册拍到桑群面前:“数学题啊。”
桑群:“……”
桑群:“……水好像喝多了,我去上个厕……”
然而阮牧年早已堵死了他的出路。
“别想逃,赶紧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