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看这本手记里的东西真是自讨苦吃。

她有很多时候只是想，当初，艾德里安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呢？哪怕是一点儿，犹豫、不忍、后悔、煎熬、挣扎……什么样的感情都好。

只要有那么一点儿……

阿尔琳娜放下手记，看向对面霸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架，目光穿梭在一本本古老的典籍中。她嘴角的弧度向上弯折，似乎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却闪烁着悲哀而嘲弄的光芒。

只要有那么一点儿……艾德里安就不配成为一名卡文迪许了。

显然，艾德里安很珍惜自己的羽毛，所以他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合格的卡文迪许。

所以有了今天，所以他摆脱了真正的诅咒，所以他不配得到家族的荣光与优待。可是他又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平分生命的爱人，相对短暂而幸福的岁月，长长久久的友谊，高尚与天才的称号……

甚至于得到家主的位置。

阿尔琳娜站起身走向书架。书架的第二层有一处空缺，那里曾经也是一本手记，一本记录着一些和诅咒相关内容的手记。她的手指越过空洞的地方，一寸一寸抚摸着每一本书的书脊，上面的纹路让她感到熟悉而心安。

到头来，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两份诅咒背负在身上——宿命与背叛。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独守苍凉的家主宝座。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

背叛者披上荣光，多么经典的讽刺喜剧。

阿尔琳娜用力闭了闭眼，大脑封闭术还她片刻清净。她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直接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把书平摊放到桌面上。阿尔琳娜找出一张信纸，拿起羽毛笔开始抄录。

她用的是繁复的花体字，每一笔都自然流畅，房间里一时间只能听见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的自言自语。

“魂器……复生……灵魂碎片……蛇怪的牙齿？”

阿尔琳娜皱了一下眉，羽毛笔尖端的墨水滴落在纸面上，晕开一点墨迹，毁坏了整张纸的美感。

以前竟然没注意过：魂器不能为外物和普通咒语所损坏，但是却可以利用蛇怪的毒牙加以毁灭……

阿尔琳娜：这不是更麻烦？先不说怎么把它的牙拔下来。我到哪里弄那么大一只蛇怪去？这不是废纸一张吗？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把有用的信息抄录下来。门被轻轻地敲响，斯威蒂捧着盘子进来。

“茶和点心都好了。您先吃一点，一会儿晚饭也可以做好了。”斯威蒂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看向阿尔琳娜，“您可以休息一会儿，天色已经晚了，今晚您如果想在这里住下，我现在就去整理您的卧室……”

“我今天晚上不在这里住。斯威蒂，挂毯上的族谱，你可以看见，艾德里安也可以看见，他肯定知道我还活着。”阿尔琳娜拿了一块黄油曲奇，“书房门前的禁制被艾德里安改动过——虽然他进不来，可是想在上面增加一些其他的东西还是很容易的。我刚刚撤掉了禁制，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回来了，如果我继续留在这儿，无异于把自己的动向暴露给他看。说不定今晚就会来这里找我。我可不想在这里和他发生纠纷。”

斯威蒂无比沮丧，语气失落极了：“斯威蒂明白……斯威蒂猜到阿尔琳娜小姐的选择了。晚餐和点心已经打包好了一份，您可以带到旅店吃。无论您在哪里，斯威蒂随时为您服务。”

阿尔琳娜摸摸她的头：“……好女孩儿。我知道你很想我，也很希望我恢复身份……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而我需要你，斯威蒂。从小你就是我的好伙伴。你和你的祖辈们一样，都是卡文迪许家族最忠实的朋友。”

斯威蒂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艾德里安少爷放弃了自己的荣耀，却又反悔抢走了您的一切！您不可以纵容他挑衅家族的规则与尊严！斯威蒂的主人只有阿尔琳娜小姐！”

她的声音愈发尖利，阿尔琳娜垂下了眼睛，想起书架上那本消失的手记：“……不属于他的东西总是要还回来的，更何况他那样自私虚伪的家伙，可能已经得到惩罚了不是吗？”

“我这就离开这里，你早一点休息，明天早上把我来过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抹掉，不能让我们和艾德里安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阿尔琳娜放轻了声音。

斯威蒂忙不迭点头，又扯起自己身上的围裙擦了擦眼泪。她目送阿尔琳娜离开了这座冰冷的庄园，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纸笔，然后就端着托盘出去了。

“可怜的阿尔琳娜小姐。”小精灵的眼眶红红的，“总要得到一些什么才说的过去不是吗？艾米丽小姐看着呢……她会和卡文迪许家族所有已故的灵魂庇佑最后的主人……”

斯威蒂喃喃自语，走向了自己休息的小隔间。

一向细心的她没有注意到书房垃圾桶的底部静静躺着一封泛黄的信笺。

和所有蒙尘的回忆一样，它等待着被一只手捡起，然后把过往剥开，在未来的太阳下暴晒。

迟早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