芰荷私立疗养院。
从半山腰望去,尖塔或平层的建筑物外沿闪烁着暖光线条,车流涌动的光带延展,模糊着共同点亮夜空,像是繁杂匆忙的一天终于迎来缱绻,疗养院显得格外寂寥。
黑衣保镖不远不近地位置围绕着,虫鸣声都弱了。
一袭花墙下,男人听着助理汇报,睥睨着远处的城市,手肘抵在腕上,西装因其动作顺着脊背流畅的肌肉线条流畅地紧贴。
黑睫落下的阴影在他眼睑下覆着,他凝滞良久,食指抵在下颌,再度确认:“她真资助了她爸爸的孩子?”
“就现阶段,应该准确无误。”陈臣低声汇报。
秦沛文有种荒诞感。
他承认,论结果,不是他想要,但更变相证明,柳帘比他拿的起放得下。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身后响起秦明然的声音,推着轮椅往他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朝着来人的方向鞠躬。
论长相、说话音调,老大秦明然最像秦老爷子,年近五十岁,连老态龙钟都越发像起来,劣质的基因在秦明然身上发挥得天独厚,否则不会在秦老爷子倒下后,三高体质月月检查。
秦沛文眉目抬起,抬手禀退助理,走上前,淡淡道,“大哥,爸。”
秦峰国点头,半身动弹并不流畅,说话略含糊:“我怎么听说股东大会上,你要转让秦家的股权。”
语音刚落,秦沛文疏忽抬眼,黑漆漆的眸仁瞥向秦明然,凌厉不耐,但口气温和,“是。”
秦峰国冷声道:“你二哥和四哥本身不和睦,因为抢夺股权的事情在董事会大打出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因知其告状,秦明然脸色逐渐发红。
很难想象,一个五十岁的人,面对斥责,还会面红耳赤。
秦沛文微微一笑,眼神微微眯起。
秦明然松开轮椅。
秦沛文走过来,指节握紧轮椅柄手,恭敬地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卷入到纷争里面去。”顿了顿,垂眼,很是故作虚心求教作派,“我还是年轻,只能自保,剩下的还得多需要爸爸来解决。”
沉沉的嗓音却有几分孩子气的意味。
秦峰国听了,语气软和几分,“你们这样闹下去,让我都合不上眼。”
“别说这样的话,赵老师跟你这么恩爱,听了还不哭死。”秦沛文侃声。
兄弟几个,都生在父母意气风发的年纪,面对秦峰国和赵舜华总会安分,也就秦沛文敢调侃几句。
秦峰国没力气跟他贫嘴,倒扯到夫妻关系,想起他的婚事:“冯家见过,你不满意?”
男人身体轻微一顿,不冷不淡地道:“还好。”
“冯华泽家经营陶瓷玉器,可能跟咱们家不沾边,他哥哥那边给剧组多年合作给设计衣服,也算是亲近,从长远看,百利无一害。”秦峰国跟他讲,苍老的脸已经疲惫了。
“您还是多休息吧。”
秦沛文敛去笑意,截断老爷子的话,淡淡道,“大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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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子寿宴定在广宇大厦里的春富酒店。
春富酒店是秦式万业融资产业,近几年虚拟经济有逐步下滑趋势,有先见之明的秦家已从娱乐产业像餐饮酒店和地产进行落地,转而向实体经济渗透。而广宇地产跟秦式多有合作,大厦门前当天红毯铺地直通顶层的春富酒店。
同时今年的寿宴也格外凝重,业内大致确定秦老爷子因脑梗不便参与,现下任何适宜是从国外回来的秦家老五负责。
秦沛文为人稳重,但处事颇有秦老爷子年轻时风范,为此本因老爷子病重而造成的公司混乱,在回来三个月后再次照常运作。
芰荷在夏季总是亮堂明艳的天,照耀在广宇大厦。临近中午,迎宾人员有序引送客人,黑色的奔驰停在门前,柳帘跟助理交代完下午的事项,从车上下来。
秦沁穿着一身粉色泡泡礼服站在门前玩手机。
后面有人给她撑着一顶小阳伞,见到柳帘,低声提醒。
大小姐当即抬手,提着裙摆跑至她跟前。
“你可别摔倒。”柳帘当即抬手扶住她的胳膊,意识阿姨把阳伞递给自己。
秦沁吐舌,整个人像挂在她胳膊上:“你最近都不找我了,好伤心。”
柳帘沉默片刻,道:“失恋了。没心情。”
“……”秦沁无语,“你能不能想个靠谱的理由给我。”
柳帘抿唇一笑。
两人说笑着走向内部电梯,阿姨已经在门口按着上行按钮,面色略有难色。
走到电梯口,柳帘微微一怔。
电梯里有两人,秦明澈和方梨。
秦明澈没有变化,散漫公子哥气,眉眼凝聚着不耐。而方梨比起冬季订婚时消瘦很多,眼眶微红,倔强地侧着头。在见到两人后,准确来说是柳帘,听到方梨低声说了句“真晦气”。
柳帘和秦沁对视一眼。
秦沁迈步时,柳帘压了压她,笑道:“你们先走。”
秦明澈抬起眼皮,目光落在眼前女人身上。
她穿着件带肩白色宽松衬衣,下身深蓝色牛仔阔腿裤,细瘦的腰间系着卡其色腰带。盘正条顺。
更能注意到她剪了些头发,高智且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清冷且明艳。
秦明澈抬手一挡电梯门,眉眼舒展,盯着她笑道:“这又不是我们专属的,你们进来就是了。”
方梨瞪他,表情恨不得要踩秦明澈一脚。
秦沁扬起头,挑衅地看方梨一眼,拉着柳帘走进电梯,对着秦明澈甜甜微笑:“谢谢六哥。”
电梯上行,身后的年轻夫妇像在冷战,谁也没说话,只有秦沁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吐槽出版社现在审核多严格,柳帘不好多说,偶尔应了几句。
到达顶层后,秦沁走出电梯跟秦明澈说:“哥哥,我先去包厢了。”
秦明澈散漫地点头,刚迈出一步,西装衣袖就被后面的人用蛮力扯住。
“你刚才是不是看柳帘了?”方梨气的双眼通红,两个人本就是冷战状态,此刻更加剑拔弩张。
“没有。”秦明澈懒得解释,双手插兜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方梨两步冲在秦明澈跟前,拿着包摔在他身上,“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秦明澈实在没什么心情跟她闹,随手挥开,“今天爷爷生日,我不想跟你吵架。”
力道有点大,方梨摔倒在地,秦明澈微怔,刚要去扶,却被方梨突如其来的转头吓了一跳。
她满脸的恨意,爬起来,起身朝着秦明澈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都是些富家子弟谁也不惯着谁,吵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秦明澈侧着头,半张脸痛的要死,发僵,但嘴格外利索:“去哪里也不回家,看柳帘又怎么,她没有你那么鸡婆。”
……
从方才走出电梯,柳帘就听到说自己名字,带着秦沁不禁快走了几步,马上快到了拐角处,余光里见到方梨捂着嘴往她们这里跑。
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幸亏她抬手快,手抵在墙上,秦沁也跟着崴了一下。
“方梨,你是哪里来的作派。”秦沁痛的咬牙,活动脚踝。
柳帘歪头,身旁跟随的阿姨已经俯身在查看了,不免放心。
方梨本来往前跑了几步,停下脚步,擦擦眼泪,转身走回到秦沁眼前,像火气没出使,全给秦沁:“总比你们秦家的作派好。”
“我们秦家?方梨你可是嫁进来了。”秦沁冷笑,让阿姨起开,仰着头走过去。
“算我瞎了眼睛。”方梨直视着她。
火气引到这里了。
柳帘不免上千劝说两句:“都别说了,今天是秦老爷子寿宴,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秦沁听了她话,喘着气瞪着方梨,但没反驳了。
方梨缓缓地看向柳帘,上下打量她。
但个子只在她的肩膀,对比起来,像个小女孩。
方梨开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柳帘张了张嘴,不禁哑然失笑。
她冷眼看着柳帘:“你旗下艺人颁奖晚会穿的衣服,你要是还想让方家赞助就给我闭嘴。”
柳帘抿唇,牙齿咬口腔内壁的肉。
真想上去给方梨一巴掌。
但方家在高奢品牌影响力很大。
柳帘知道方梨针对的人是自己,把秦沁带至身后,压着火气,笑着做出请的姿势,“那您发泄。”
自认哑巴亏,挨几句骂解决的问题,她没有理由跟金钱过不去。
方梨刚要开口。
从身后过来一行保镖,侧身而后,不远处的内部VIP通道的电梯只听“叮”一声,从里面出来一行人。
冷气里含着淡淡的冷香,高挑的男人先行走出,身后依次走出秦家的四位兄弟。
秦明澈还在夹着烟,散漫地抽烟。
冷不丁撞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
他当即站好,恭敬地喊声:“五叔。”再看向后面,“叔叔们好,爸……你也好。”
秦沛文稍稍偏则头,向后瞥一眼。
后面中年男人方才已经面露不悦,当即低声训斥:“把烟灭了,像什么样子。”
秦明澈面对长辈们始终像个孩子,灰溜溜地按灭烟,往方梨方向走。
方梨抿唇,跟着秦明澈称呼后,再度瞪柳帘一眼,转身走了。
“等会见。”秦沁在柳帘耳边说,笑眯眯地对着人群里挥手,“爸爸!”
柳帘拉她说句,“别跟你爸爸告状,这事算完,别闹大。”
“好吧。”秦沁撇嘴,跑着冲到秦链里身边,撒娇去了。
柳帘往廊里稍稍,让出主路。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内走。
她微微低头,等人都走过去,才缓缓抬头。
隔着几步,中式四角高凳摆着日本高昂五针松盆景。
红色真丝地毯延展过去,一眼能看到最前方的秦沛文。
不是她刻意去看,只是他在秦家兄弟里长相格外出众。
秦家人偏淡颜长相,唯有秦沛文是浓颜,给人极度冲击的视觉感。
明明东方血统,眉眼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但并不过分硬朗,唇偏薄,双眼微挑,有种捉摸不透的气场。
是一种极其赏心悦目的明星脸。
否则柳帘最初不会被他吸引,只因皮囊配置太高。
早些年坊间因秦沛文的英俊长相外传私生子身份,还是秦老太太亲自下场避雷,拿出祖上照片,一个有葡萄牙血统的纯正外国人,才真正止住谣言。
看他一时出了神。
过了很久,直到他注意到她的专注目光。
自知举动多少唐突,她轻微点头。
他停下脚步,静默笔直凝视过去,线条锐利流畅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瑞风眼精准且果决地捕捉到她。
一时懊恼。
不应主动跟他招呼,真怕再来纠缠。
她没有找上位者恋爱的受虐倾向。
在他注视下,柳帘一时难安。
却见从身后跑来陈臣,越过她,过去汇报流程。
秦沛文嘴角微勾,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朝包厢迈去。
柳帘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