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凤昭街处的一个角落，林尽尘的案几上放置了一杯茶，抬眼看去，陆云霁缓缓收回手，漆黑的眸望了过来，淡道，“我只给你一日时间，让那些商人放粮出来，这一日我不会干涉你，但这一日过了——”

黑衣少年轻顿，接着道，“你便只能待在我身侧，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其他动作。”

那双清浅的眸如同黑寂的沉夜，幽深漠然，如同寒潭泥怪在吞噬猎物前给其一丝喘息的空间。

林尽尘直直对上那漆黑眸，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意擦了唇后，挑起眸道，“放心，我若做不到，提头来见！”话落，便一个翻身利落的下了马车。

幕帘随着之前人的动作仍在摇曳晃动，陆云霁端坐在案几前，望着桌上那杯壁还未干涸的水渍片刻，随后掀起眸眼，沉声道，“去外城。”

宝蓝色的马车又晃动起来……

凤昭街，宝锦行内，林尽尘踏入行铺内，商客寥寥无几，唯有几个杂役正在柜台上擦着桌子，拿着算盘算着些什么，抬步上前，林尽尘走向柜台对着那几名杂役道，“把你们这儿的张老板叫过来！”

话落便在那些杂役面前展现了一张当票，其中一名杂役见着那张独特章子盖的当票，瞬间眉眼一惊，连忙从身后的门中窜了进去，等在出来之时，身后跟着一位身着褐色长袍面向普通的男子。

林尽尘瞧着从门后走出来的男子，望着记忆里那张没什么特点，只除了一双眼中透着灰黑的颜色的面容，勾唇一笑，缓缓道，“张老板，倒是许久不见了。”

而那褐色长袍的男子，见到林尽尘，则是眉头一紧。

二楼茶室内，青衣少年懒懒的摊在椅子上，啜着一杯清酒，起着慵懒的调子道，“最近怎么样？”

张饴抱着胳膊，灰黑色的眼中透着冷光，“港口的盐铁私活全被砍了，玄仓街，马拢街一些暴利的铺子全被收走了，商会门前经常有官差巡视，你倒是问我最近怎样？”

“林尽尘，你不是想去念书做官么？倒是惹出这么多麻烦！还有你究竟为何会被那陆家盯上，到现在你也没给我一个准信！”

“被陆家盯上我也没料到，但如今当务之急来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情。”林尽尘放下酒杯，淡声道，“把之前我们在库中的粮食低价卖出去，跟商会其他人说一下。”

张饴上下打量了会儿林尽尘，冷笑声道，“你疯了？如此时候正是价高卖粮的好时机，如此高的暴利，你觉得我们会放弃这块肥肉？”

林尽尘盯了会儿张饴，“是你们跟官府一直犟着高价不卖的？”

“之前你与我讲暗中买粮稳赚不赔，如今正是谋利之机，焉能不赚？”张饴没好气道。

“张饴呀，张饴你也就是会管点银子的本事了，自古商不与官斗，这下你倒是还连着一群商人跟着官府干起来了，我告诉你别说现如今陆家盯着我们，全城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曹主薄以及那个刚来的钦差都已经往城内的世家动手了，”

“我们与这些世家相比地位又如何？更何况如若柳州民变事发，朝廷官差第一个要查抄的就是我们这群坐地乱价的商人！到时候商财全部充公，从那太守袋子里转一圈又来治灾，百姓和官差没什么损失，损失的可全是我们这群贱商！”

张饴听完这话，面色煞白，想起他们二人好不容易得到的钱财，惊得他望着青衣少年的脸，忙道，“婉……，尽尘，那现在该如何？那曹大人之前似乎被我们得罪狠了！”

听到前面一个称呼的林尽尘冷冷一瞥，随后启唇道，“让那群商人现在就立刻卖粮出来，低价卖，越快越好，早点扼住灾情，以免事发先拿我们开刀！”

“可，可若是还是有人不肯卖怎么办？”

林尽尘起身立在窗旁，俯视着街外的倒下的灾民，“此次柳州城内一些世家必定会倒，届时官府内必然有些官职会空出来，朝庭最近国库紧缺，这买禄捐官之事定会提上日程。”

“他们不是很想摆脱自己这种身份么？”

阴沉的光落在青衣少年的身上，如同一层灰影蒙纱，

林尽尘垂下眸，眼中闪过一丝暗杧，偏头道，“告诉他们，机会来了。”

办完事情的青衣少年联络到陆云霁身边的下人，跟着来到了下榻的驿站，几步来到陆云霁的房中，见到黑衣少年背对着门静静的倚靠在案前，敛着眸子，眼睫盖住了眸色。

沉沉的暮霭讲黑衣少年更镀上一层暗沉，压抑漆黑似乎没有一丝光彩。

“喂，子端兄，我可是完成了任务啊！”

林尽尘眯起眼望着屋内的沉闷的情境，扬声开口道。

许久，前面的黑衣少年才慢慢出声，那声音没了往日的清润，有些低哑，他道，

“曹大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