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露怨憎的人鬼列着长队,乌泱泱自人间涌来。忘川在霹雳之下,亮如人间白昼,激起的层层巨浪,拍打在她已然健全的身躯之上。
“不要…不要……”红衣少女梦中呓语:“我不想看了,不想哭了……”
梦的最后,她的双眼好似被人遮蔽着。
“诶,到你上台了!”
她的梦境终于被这声吆喝打碎。
“怎么老看不见是谁!”她愤恨感叹,随即叹了口气,擦去汗水,径直往台上去。
本不该出现在人间以外的雨,尽情落于地狱之火上。雨渐歇,空无一妖的妖界大道,再次熙熙攘攘。
奈何桥旁,幽别小栈,吆喝着的说书妖引来的诸妖众鬼,谈笑风生,妖鬼宛若一家。
锣声起,戏台上,红衣女子翩翩起舞。
“千年以前,幽冥之界,忘川极阴,生一血色红花,六界之中,便是那神魔界间隙的繁花岛内,也是没有的,幽冥那处,那是独独一朵啊!此花经忘川之水灌溉,吸食死去凡人七苦,历经百年,终化人形。”说书妖展开了折扇,故作神秘地顿了顿。
吸食死去的凡人七苦……
谁好端端会吃这玩意儿!她一路见证凡间美食发展近千年,可看得见却摸不着。她多么想同常人那般生活啊!她才不想一睁眼看到的,都是别人藏到阴沟子里的往事。
“幽冥中生却非鬼,妖生幽冥是诡谲。这忘川之水,除却鬼族和神魔两界的贵人,谁一碰,都是要生生腐肉身化白骨的。故而这身而为妖卻生于忘川的血色红花,使得原本就关系融洽的妖族鬼族,亲上加亲,这红花便成了两界圣花,尊贵的妖冥公主……”
还有谁家的公主会在自家地界潜逃呢?
“约莫千年前,初登妖皇之位的璃夜殿下为其赐姓‘璃’;凡人死而忘情成幽鬼,幽冥以人死为祥瑞,故幽冥之主梦桀赐字‘殊’,咱们这圣花,就叫璃殊……”
底下的听书人终于按捺不住,一虎妖嗓门分外大了些,嚷嚷:“你这死鬼倒是说点儿新鲜的啊!”
“看官别急,这正要直入正题呢……”说书妖是个胆小的,见此妖凶悍,不禁擦汗,接着说道:“咱们这圣花,已然消失数年,诸位可知缘何?”
台下稀疏谈论声此起彼伏。
风来,卷起了台上红衣少女的面纱。
若仔细看她的脸,会发现她的唇边藏着浅浅笑意,连脸颊上那点未能被隐去的小痣,也被盈笑眼角惹得微动。
璃殊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嘀咕:跳个舞挣个活命钱,都能赶上自己的热乎八卦,真是痣都要笑歪。
说来,她已从忘川那处出逃也有一年了。
千年囚笼,直至那天。她就那样被拽出了忘川极阴,没有预兆,不知缘由。她甚至只能记得那双,暖的恰到好处的手。
“圣花生为女身,对于情之一事,自然是要栽跟头的……”那说书妖又扯高音调。
怎么,生为女身,便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正在转圈的璃殊,不由得开始佩服这些说书妖的嘴皮子,更佩服听到自己的八卦后,还能舞得稳稳当当的自己。
说书妖的折扇张了又合,合了又开,她的思绪又飘远。
人间与幽冥之间的守备太严,不似往妖界的路这般。纵使千年来她日日苦修,却仍灵力低微。
也不知何时才能得道成魔。定是少了趁手的法器和更上乘的心法。
六界之中,最厉害的法器,只在人间锋成国。
且不说能否寻到此地,就说这锋成国是否有法器成,可还要看天命机缘。
她曾经的朋友——一个喜食美梦的梦鬼同她说过,锋成国是个没有轮回的国度,那里的生灵,修不成上仙界的仙,炼不就落妖界的妖,死后连鬼都当不成。
真正短命的一族。
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国度已然消失千年。
若要说这上乘心法,非得是那神界之巅,千尘阁中。
可就她这点灵力,先不说神界的千尘阁了,便是那仙界的千尘阁,她都不知能爬到第几阶。也不知那一阶有多高,摔下来疼不疼。
无解啊无解……
于是,她只能努力地赚盘缠,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勉强度日,正所谓灯下黑。
红衣少女面纱之下,愁苦地嘟起了小嘴。
不过,虽然她如今是朵逃亡漂泊的野花,卻仍觉得甚是欢喜。
既有机缘能从地狱逃出,余生,她定要活得强大自由,灼热如火,自在如风。
那个顺手将她捞出地狱的好心人,她此生,势必设法找出,报答这份恩情。
“令这圣花魂牵梦绕,心碎断肠之人,便是藏于那仙门之中!异族相恋,何其困难,是以圣花出走多年苦苦追寻,便是为那求之不得意中仙!”说书妖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讨论声此起彼伏。
“哦?那这意中仙,姓甚名谁,仙族何种,使何功法?”彩衣少年大声问完,端起杯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斟酒,饮尽。
全然不顾在他对面覆手站立的白衣少年,不顾白衣少年身旁,坐在素舆上头戴幕离以手撑脸的玄衣男子。
当然,也顾不上远在台上,被说书妖的话劈得绊了一小跤的璃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