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中，无尽的塔壁旋转着长梯穿破云霄。

璃殊提起裙摆就正要冲，被一声得意洋洋的吆喝止住。

“且慢！”朝凤丢下了肩上的油伞，仰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美人，换上你的靴子上来。可从来没有谁有过这样的待遇，让本殿甘心当座骑的。”

璃殊看了看他不知何时又变干净的彩衣，再抬头看那见不到顶的阶梯。

“谢了！”璃殊毫不犹豫，默默换鞋，趴在了他的背上。

朝凤心满意足，做好了准备。璃殊一抓好，那凤凰便冲天而去。

璃殊扶着的背，霎时成了一身温暖的彩羽，在她两侧扑扇的双翅燃烧着翻着金光的火焰。

眨眼间，通天塔中的灰暗被打破，亮得璃殊睁不开眼。

待她适应，她终于得见仙界的璀璨星河。

近在咫尺的星辰闪烁斑驳陆离之光，探手欲摘不可得。皓白无垠的飞云间偶有间隙，垂眼细看，微见遥不可及的滚滚红尘。

璃殊的眼光追寻着浮云，随其上的星辉，来到了周边环绕着他们的构筑之中，看到了那匾额之上绽着行云流水的字——千尘阁

层层向着星辰堆砌而去的构筑上，每层都镶嵌着满满书卷。浩如烟海的书卷立于壁间，却未见杂乱，分门别类一尘不染于星辉之下。

璃殊从朝凤背上落地时，有些不敢撒手，直到酝酿好了情绪，才缓缓撒开那早已被她捏皱的彩衣。

不知何时推来素舆的落尘，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落尘终于能将他心心念念的殿下好好安置。

璃殊其实是想留在此处的。万一让她找到适合她的绝世功法，练完灵力大增呢？神界那段千尘阁高不可攀，仙界这段她可得好好品品。

“丫头，俺一直想问你，你这鞋从何而来啊，怎会与俺同俺弟弟所绘图纸如此相似，还能在这浮云之上行走，可真是好东西！若是远岐见到了定是开心极了。也不知道远岐老弟住在这仙界哪一处……”现下，庞越的记忆，正一点点变清晰。

璃殊闻言看着鞋，又看着庞越的眼睛。

她有些犹豫，开口道：“庞叔，你可记得你曾在忘川极阴之地，因何饮的忘川水？”

庞越思考着，道：“你这么一说，俺有些印象…但又不是记得很清楚，俺头疼…”庞越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

“好了叔，不想了…”璃殊对朝凤问道：“太子爷，何时能到休息的所在？”

朝凤又一次甩着他的令牌，在千尘阁的守卫毕恭毕敬的行礼下，将他们带入了千尘阁以外的仙界。此后，这朝凤便亲自去为他弟弟抓药去了。

没想到这吊儿郎当的仙族太子倒是疼弟弟。

走出千尘阁，璃殊再一次感受到仙界与妖冥界的差异。

妖界烈火之上常有洞府，摊贩皆沿着宽阔的街道沿路而设，自奈何桥，至觅罗森林。其间诸妖谈笑吆喝，好生热闹。

而仙界多宫殿，一座座宫殿立于浮云上，浮云又层层叠叠，一座宫殿虚掩着另一座，自千尘阁，至最高处一片橙红的区域，庄严而壮丽。路上偶有行走的仙族，比之妖族众妖却显得拘谨，路过仙人见到朝凤和朝焱，无不恭恭敬敬行礼。

庞越越发痛苦了，璃殊忍不住问落尘：“落兄，我们歇一歇吧？庞叔好像很难受。”

落尘看着痛苦的庞越，又看了看自己推着的那人，有些为难。

“咳咳……”倚着自己的手坐在素舆上，闭目养神着的那人，一声咳嗽打破了沉默。

许久，他方顺过气来，哑声道：“你过来。”

璃殊闻言，着了魔般，走向他的身侧。

感受到了她的到来，焱伸出了手，认真的辨认着眼前光线的变化，准确地握住了璃殊的手腕。

他抬头看着她，那目光太灼热也太精准，她迅速地别开眼去。

“你家殿下到底能不能看见？”璃殊垂眼向他身后的落尘提问。

“殿下只是能感知光线，看不清的…”落尘的语气沉痛。

素舆上的他转过身去，准确地看着落尘，落尘也不禁疑惑起来。

随后，他正回身子，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远处骤然传来“轰隆”巨响。

在那最接近星辰的橙红之处，一座宫殿乘着浮云，向他们急速飞来，带起了一阵狂风。

其上载着慌乱的，拎着一堆药瓶的太子朝凤。

璃殊的长发被扬起，庞越的乱发更是被这狂风竖得缕缕站立。

眼前是一座，有着无字匾的宫殿，就这么嚣张地停在了千尘阁前。

“你这么…高调？”璃殊目瞪口呆。

素舆上那人没有言语，只是闭目养神。

“习惯就好。”朝凤似是习以为常。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型，将他们引进了殿中。

看样子，这应该是这二皇子的寝殿。只不过，这皇子的寝殿居然…没有床？

屋内只有些简单的摆设，该是床铺的位置，却只有一面巨大的境界入口。

璃殊停在境前，脸上是自己都看不破的法术制成的陌生的脸庞。看着身上又是泥，又是闪烁着星光的血液，右手还被包成了大蹄子，那大蹄子如今还被一双惨白的手紧紧攥着。

她不禁歪头叹了口气——竟能狼狈至此。

“亲爱的弟弟……”朝凤逐渐向着境界靠近。

此时，璃殊甩开了焱的手，顾不上他微蹙的眉，她将痛苦的庞越扶向一旁的坐椅。

焱摸索着向境中探去，才终于自己借浮云推着动着车轱辘，到了那境口，他转头向着朝凤的方向，颇为平静道：“不要让她离开…还有…再让本君听见你唤一声‘弟弟’，本君拔了你的毛。”

那人斜眼看了朝凤一眼后，不紧不慢地没入浮云之境中。

朝凤瞪着他的小凤眼，将手中的药瓶丢进了境中。

“给他能的…”朝凤撸起衣袖就要往境中踏去，被落尘紧紧抱住：“太！太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咱们君上有时，他就是这样子的啊，您别与他计较…”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要伺候这祖宗，哈，本殿下要不是看在……”

这家人…倒真是…兄友弟恭啊，可她现下没功夫搭理这些。

“闭嘴！”璃殊转过头，对他们发出了怒音。

朝凤和落尘抖了抖，立刻噤了声。

“庞叔，又要擅自窥探你的过往了，抱歉，冒犯了。”璃殊小声说完，叹了口气。

与人对视于璃殊而言是感受他人记忆的渠道。那些途径忘川极阴处的凡胎没有法力灵力，她一睁眼，凡人记忆便汹涌而来。

有时那些喜怒哀乐太极端，常让她刹那间情绪跌宕。故而如今，她已经习惯不去与人对视，不去容忍那些悲喜侵扰她自己的意识。

庞越不是凡人，甚至是个由妖族苦修而成的魔。她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撑住。

被感受者的法力灵力越高，璃殊的损耗便越大，情绪越是强烈，便越消磨她的心神。

试试吧……

璃殊将所有灵力集中于眼部，与庞越四目相对。

……

“人间果然妙不可言！”耳边响起的是自己粗旷的声音。

一包子被自己的大手拿着，正在一口一口减少，对面那人破口大骂起来：“呔！哪里来的落魄子，怎生不付钱就开始吃东西，钱呢？”

那人的手在她眼前，向她摊着手掌。

“有的有的。”大手伸入兜中，掏出了足足五枚妖锭：“这总该够了吧？不用找了小兄弟！”

可那摊主接过愣了愣，却一把扔掉：“居然拿几个破石子糊弄老子，老子打死你！”

扫帚向她袭来，她觉得很委屈，但她觉得，自己力气大得很，要是还手，那个人好像会死，于是她只是继续嚼着包子。

“帚下留人！”来人一袭白衣，生的消瘦，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蓄得老长的胡子，和手中一柄玉扇。

“我替他付了，老板消消气。”

老板闻言，拿着钱和扫帚翻着白眼回到了摊位，堪堪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