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进室内,讲台上的纸条散落了一地,互相拥抱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影。
直到【滴——】的一声电子音响起,终于察觉到不对的两人回头才发现,刚刚被击倒的绿中学生又站了起来。
“烦死了,恶心,一个一个都这么假惺惺的,让人想吐!”
绿中学生口中喃喃自语说着话,他的意识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重击里清醒过来。
他单手扶着有些摇晃的头部,让人看不清他现在的神情,同时高高举起的起爆按钮也让纲吉和山本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别给我装什么好朋友了!你们就和那个女人一样!!!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擅自去做些那些所谓付出的事,一口一个感情、抚养,其实满心都是为了自己的人渣!”
绿中同学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两人一跳,握着起爆按钮的手无端颤抖着,他伸出一只手,按压在那只手臂之上。
山本见状尽量动作轻缓地放下球棒,高举双手,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安抚说:
“嘛嘛,冷静一点,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刚才逃出去的学生有不少人都报警了哦。”
“有什么事的话,一起坐下来好好说吧,呐?”
一滴冷汗从山本的额角滑下,对方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如果让他按下那个按钮,一切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冷静?啊,啊啊——我很冷静哦,你看。”
绿中学生掀开了外套,绿色数字屏的倒计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减小,仅剩下00:01:41
山本和纲吉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断向后跳动的数字映射在他们的视网膜上,他们又一次被推了上了与死亡赛跑的倒计时里。
“哈哈哈哈哈,惊讶吗?后悔吗?”
“如果你没有回来的话,明明可以活下去的,现在为自己的伪善付出代价的感觉怎么样?”
“够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躲在山本武背后的少年突然发出了声。
“阿武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绿中学生把视线转移到了纲吉身上,充满鄙夷和嫌恶的注视,以及绿中学生从额角流下来的血都让纲吉声线有些发抖,但他还是坚持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那个,阿武是个比我还有勇气的人,起码我自己绝对做不到阿武刚才那样的行动……我、我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的朋友!”
“欸?是吗,我记得……你被全班投票说不需要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吧?”
“不是的——!”
纲吉本想起身继续反驳,但被绿中学生喝止了。
“闭嘴!蠢货!别浪费我时间!”
“现在时间不多了!对吧!”
绿中学生发狠似的,用手指头狠狠戳了几下胸前的数字屏,冷硬的屏幕和指头之间发出咔嗒咔嗒的碰击声。
他磨了几下牙齿,从齿缝里发出嘶嘶的呼气声,把语气的矛头重新指向了山本。
“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这个炸弹也好,你们也好!”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莫名奇妙的事情啊!?”
“偏偏你!你还是打棒球的!我知道的,你这个眼神,是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物里,才会有的眼神!”
绿中学生因为过激的情绪,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深呼吸了几下,嘴角的话语带着恶意的情绪一起裂开涌出。
“现在,就用那个球棒,把自己的手臂弄断。”
“这样的话,我就停止炸弹。”
整个空间被被绿中同学抛下的这句话,陷入了一两秒的静默当中。
怎么能这样?要把阿武的手臂给……?!
被拦在身后的纲吉只能看见山本僵硬的背影,夕阳的余光在山本的额角和颧骨的转角处消失不见,只留下晦暗不清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时数字屏上的时间已经开始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也许只过了一两秒那么长的时间,山本就做出了决定。
“好啊,我干。”
“相应的你也不能违背诺言。”
山本抬起侧脸,一贯带着爽朗笑容的他,褪去了所有情绪,剩下的……只有凌冽的冷意,如同武士手中出鞘的刀锋一般,泛着冷冽的光。
绿中学生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听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他重新镇定地站稳了身体,但略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当、当然了,我答应你。”
山本闭上眼,吐了一口气,当他转身之后又是纲吉那个熟悉的山本了。
“抱歉啊,阿纲,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在说什么?阿武?”
面对和往常一般的山本,纲吉反而非常恐慌地后退了一小步,
“我一个人做不到,麻烦用这个根球棒把我的手臂……弄断吧。”
山本微笑着,眉头有些困扰地微微皱起,就像日常课间拜托友人带瓶饮料一样,向纲吉提出了请求。
“你知道吗?阿纲,其实我原本想翘掉下午的训练的。”
“我昨天做了个预知梦一样的东西,今天是我训练时手臂受伤的日子……”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啊哈哈哈哈,所以动手吧,这个手臂也许注定要在今天受伤……”
“没事的啦阿纲,就算受伤了以后也会好起来的,不用有负担。”
“你在说什么啊?阿武?我听不懂啊,我是个笨蛋,听不懂啊!”
纲吉无措地抓住头发,上一刻拯救了自己的好友,结果现在要去挥棒砸断他的手臂,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这种情况,纲吉也一样。
“我做不到!”
绿中学生胸口的倒计时依旧无情地向下倒数着,时间不多了。
“动手阿纲!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山本提高声量,第一次用无比严厉的语气对纲吉喊道。
“拜托了……”
纲吉怔住了,他看到了山本无奈又痛苦的神情,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站在背景里的绿中学生——一瞬间的思绪如同闪光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用我的手臂吧,我的手臂来换阿武的手臂。”
“阿纲!?你!”
山本的喝止还没出声,绿中学生率先否决了纲吉的提议。
“我不同意!不是这种人的手臂!这一切就没有意义!!!”
纲吉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他暂时遗忘了自己的软弱,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他身边的气场发生了一些明显的改变。
“刚才你不是说了吗?恶心,虚假,这种感情的羁绊都是骗人的吗!?”
“是的啊!我就算是现在都想抛下一切逃走!但是腿一直都在发抖,连站着都已经尽力了!”
绿中学生鄙夷看着面前纲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纲吉放在眼里。
“啊,所以呢?”
“所以,如果这种人为了自己的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话!——”
纲吉快速向后迈了几步,抓住了没有关严的窗框,砰地一声拉开,他把自己的左臂伸出窗外,搁置在下方滑动的轨道之上。
“阿纲!你在干什么!?”
山本被纲吉这一连串超出预想的举动惊吓到了,哪怕对方要求他付出手臂这种代价,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绿中同学突然笑了,笑得不禁弯下身子,腹部都发出酸软的疼痛。
“啊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啊!有意思!就这么做吧!”
得到这个答复,纲吉终于如释重负,缓缓地笑了,柔软的情绪抚上了少年青涩的脸颊,这个表情实在太过虚无梦幻,好像风一吹就能把他吹散。
“太好了。”
纲吉这样说道。
眼角划过数字屏仅剩20余秒的数字,越过山本武惊慌失措地向他扑过来的身影,他转过身,义无反顾地用右手使劲关上窗户的时候——
砰——
巨大的声响在一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听力,向背后望去,原本还存在于门框上的拉门不见了,它飞了出去,狠狠地拍上了绿中学生的后背,原本握住起爆按钮的手,也被这一下撞得松了开来。
被气流圈起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打着圈,闪着细细的光芒,属于风纪委员长的外套落下,露出红色的袖章。
“吵死了,你们。”
“校外学生未经允许进入并盛中学,再加上放学后群聚——咬杀。”
原本集中在右手上的力气僵住了,直到山本冲过去,一根根掰开了纲吉紧握在窗框上的手指才反应过来,危机已经被更加恐怖的风纪委员长击败了。
危机已经结束了?
不!还有没有!
纲吉和山本两人赶忙跑向被门压在身上的绿中学生,对方并不清醒的意识已经被第二次重击带走了——可怜的绿中学生,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山本用力翻过绿中学生的身体,只见位于胸口上的电子屏幕忽闪忽灭,最后停在00:00:18止住不动了。
可能是受到刚才的冲击,导致炸弹的线路哪里出了问题吧,运气实在太好,让纲吉不禁呼出一口气,想向云雀道谢。
结果头还没抬起来,耳朵先捕捉到了一股细小的电流声。
【滴——】
藏在绿中学生制服底下的电路发出了电子音的声响,屏幕上的数字继续向下倒数。
?!
怎么办!?炸弹又?对了,还有云雀前辈!他一定有办法!
纲吉抬头正打算开口。
“我不打算帮助你,沢田纲吉,你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面对云雀恭弥毫不留情的拒绝,纲吉空白地张合了几下嘴巴,又闭上了。
他知道没有人能够要求,或者拜托风纪委员长去做什么事,孤高的风纪委员长全凭自己喜好想法办事,他向来就是不被拘束的人。
【00:00:15】
风纪委员长面对即将爆炸的炸弹不为所动,只是收起双臂,倚靠在门框上注视着纲吉他们的举动,在这场与炸弹生死时速的荒诞情景剧里,他是唯一的旁观者。
“快跑吧,纲吉!”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这位穿着绿中制服的学生说得没错的话,这个炸弹的分量足够把半个并盛中学炸飞,仅剩的15秒不足的时间,完全支撑不了,而且……
纲吉攥紧裤腿,面前是和炸弹绑在一起陷入昏迷的绿中学生。
还有学生在这里。
【00:00:11】
快想想,一定有什么方法,剩下的时间还能再做什么!
纲吉抬头向四周张望着,他看见了刚才被他打开的窗户,以及讲台下收纳的文具。
纲吉处在不可思议的状态里,头脑里的思绪,从未有现在如此清晰过。
如同本能一般,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阿武!拿上球棒!”
“好!”
山本武对纲吉的指示没有半点迟疑,利落地拾起滚落到一边的球棒,等待友人的下一步行动。
只见纲吉从讲台下拿出一把剪刀,拉开绿中学生制服的外套,从炸弹背心的布料处,尝试把炸弹剥离出来。
感受到身上动静的绿中学生清醒了起来,他开始挣扎,却被压在身上的少年喝止了。
“别动!已经没有时间了!”
“刚才你在和山本说话的时候,其实握在按钮上的手一直都在颤抖吧。”
“你也有想回去再见一次的人,不是吗!?”
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少年,坚定地直视着他,有一种璀璨又夺目的力量从少年的棕瞳深处迸发了出来。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吗?
和之前那个只会躲在友人背后,没出息地吓瘫在地上的少年还是同一个人吗?
绿中学生有些怔住,他只是无端想起来一度被家人要求放弃的棒球,还有长长的回家路上,母亲并不柔软却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真是恶心的情绪,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自己擅自冒出来啊!
就在绿中学生,被自己头脑中不可控的情绪影响的时候,纲吉终于从他身上拆下了炸弹。
【00:00:05】
还有五秒,大半个并盛中就会连带着他们一起消失不见。
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纤长的睫毛上,溅落进眼睛里,激起火辣辣的刺痛,纲吉连眨眼的时间也没有,只是向早已站在窗边的山本武喊道:
“阿武!拜托了!”
纲吉用尽全力把怀里的炸弹抛向窗口,差点把自己也一同扔出去。
“哦!来个好球吧!”
等候多时的山本,绷紧手臂,金属球棒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轨迹,在这个生命的最终盘,把炸弹击飞了出去!
【00:00:00】
砰——!!!
炸弹在窗外操场的半空中炸开。
一瞬间,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把室内的窗帘绷紧成了和地面平行的直线,夹在窗缝之间的玻璃发出痛苦的吱呀声,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在下一秒碎裂,卷进来的灰尘和气流扑打在面部上,带来细小的刺痛。
纲吉挡住双眼,跪爬在地上,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直到带着另外一个体温的双手拍了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