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明叶没多少生气似的,他摸了摸方芽的头,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具木偶。
明辰原意是想安慰他,但不知为何,看到和方安交际时间比自己短这么多的明叶都比自己绝望的模样,一种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恼怒的感情瞬间就爆发了出来:“你们认识几年而已,一个星期已经够你振作了,没必要这么要死要活。”
这话一出口,明辰看见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眼神,就明白自己大概是有点不正常了。
感情的事,怎么能是时间能比的。
明辰从来不肯认为自己对方安的感情少于明叶,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比不上明叶。
明叶可以为了方安涉身复杂的局势,可以为了他殚精竭虑打理组织,可以顶着巨大的压力力排众议,只为了能让组织对南浔安不必全然抵触。明叶可以为了方安付出一切——
但明辰做不到。
明辰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因此在方安重新出现后,明辰强忍着不去询问,不去接触,只是看着方安在明叶的陪伴下一点点从闭塞的南滩走了出来,和明芽、和南浔安重逢。
那时候方安在阳光下的笑脸,明辰哪怕到现在还忘不掉。
可也仅仅是记得罢了。
明辰仔仔细细擦完两个人的墓碑,在旁边放上一束娇艳的蝴蝶兰。
南浔安打工的点心店经常有小姑娘聊天,明辰偶尔去过几次,听到她们聊过蝴蝶兰。
如果……
寂静的墓园起了一阵微风,蝴蝶兰的花瓣微微摇动,好像真的停留着一束蝴蝶。明辰望着墓园中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墓碑,轻轻闭上了眼睛,郑重鞠了一躬。
如果大家的灵魂,都能像花语一样在山崖之巅自由绽放。
薄红番外
薄红是被父亲哄骗着卖进来的。
她家世代是庄稼人,那一亩三分地年复一年浇灌着他们一家人的血,长出粮食却也无法果腹,往往是交税一半,强抢一半,剩下的便无法支撑一年。
所以在被卖进戏楼的时候,从来没吃饱过饭的薄红其实是暗自欢喜的。
吕班主说她长得好,身段也妙,虽然大字不识,但也别有用处。那时尚且纯真的薄红还不知道她要面对什么,她头一次洗上了热腾腾的澡,换上了过去摸都不敢摸的新衣服,喝了药,转眼被送进一个漂亮的像仙宫一样的房间。
薄红紧张的握着衣角,东张西望地看着。
直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薄红心里发颤。
一夜折磨,第二日薄红吃到了这辈子都没想过的精致餐食。
她恍恍惚惚,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值得了。自己这么一副卑贱的身体,居然能换来一家人劳作一生都换不到的报酬。
薄红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她的乖顺让吕班主格外满意,偶尔也会给她安排一些不那么可怕的客人。
有一天,她被送进房间前没有人给她喝药。薄红只觉得怪异,她清楚那汤药的效用,于是特意提醒负责拿药的女侍。
“这是吕班主的意思。”对方只是这么说。
薄红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害怕过,她度日如年地端坐着,许久后,一个男人了进来。薄红认得他,好像是沈家的小少爷。听说妻子管得极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沈家少爷看了他一眼,还算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令人作呕的猥琐来。
薄红哭叫了一夜,等到第二日,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
但令她更害怕的,是自己日复一日肿胀的身体,和每日越发严重的干呕。
吕班主蓄意谋划似的,从那一天过后没让她再招待过客人。薄红忍着、藏着,生怕让他看出些许端倪来,终于有一天,她躲在角落里干呕的时候,碰见了她感激一生的那个人。
方安靠近她一些,薄红就害怕地躲远一些。对男人的恐惧已经刻进了她的身体里,哪怕对方已经展现了善意。
在漫长的接触中,方安给了她力所能及的照顾。他似乎是个大夫,总能想办法缓解薄红的不适,吕班主似乎也听闻他的医术,便也懒得额外花钱请大夫,挥挥手让方安做了戏楼的医生。
方安和薄红明白这场妊娠是场阴谋,想尽办法瞒着,然而这种事情又怎么瞒得住?孙小少爷的太太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一路砸到戏楼来,吕班主顺势推舟,不管薄红是不是真的有孕,直接把她推到了孙太太手下。
孙太太的打手拳拳致命,在整个戏楼的围观之下,薄红断了气,下身流出一片刺目的红。
孙少爷和孙太太离了婚,达成了不知是谁设下的局。
只需要牺牲一个薄红。
吕班主有点心疼,但没让人去救还剩一口气的薄红。脸都毁了,还有什么价值呢?
方安赶过来的时候,薄红刚刚被推上板车,身上草草披了一张草席。
可能生来命贱,薄红在野外满是蝇蛆和泥沙的野草地里,居然奇迹般地没死成。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只知道她拖着两个小猫一样的孩子游走时,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
虽然只有一块木板,也算不上干净,周围的杂草冒出了头——
但是世界上,真的还有人在惦念着自己。
她趴在地上,嘶吼着大哭。
薄红静静的等在墓碑旁,她特地把两个孩子在河里洗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取名字,她怀揣着那人可以让这两个孩子多活几天的恳求,安静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她知道自己这样太自私,可是她从来没什么文化,也不明白该怎么在这个世界行走,她只是舍不得这两个小生命和自己一起走。
终于在一个黑沉沉的夜晚,她等来了那个无数次救过自己的神仙。
“薄红?”方安瞧见她,还有她身旁两个站都站不稳的猫儿似的孩子,“你还活着!”
薄红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或许自己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