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脸红得要滴出血,陆时歧道:“祖母,楚淮不是官家女子,对这些礼仪不太了解。”
陆老夫人后知后觉,懊悔道:“看我,以前教□□们学过礼仪,平时对这些颇为挑剔,如今竟成了习惯。楚姑娘可别介意。”
楚淮道:“夫人言重了。”
“祖母,这才楚淮来看您,特地做了些点心”陆时歧出口提醒,楚淮反应过来,将食盒放到桌上:“听时歧说您喜欢吃甜食,我便做了一些桂花酥、玫瑰酪和绿豆饼,希望老夫人喜欢。”
陆老夫人扫了一眼,只那么一眼就收了回来,笑容不改:“楚姑娘还特地问了我的喜好,实在是有心了。”转头对旁边的侍女云沛道:“把东西收下吧。”
那个叫云沛的侍女,年岁颇大,似乎在府中也是个受敬重的。她收了食盒,走到亭外,交给了另一个年岁尚小侍女,嘴上嘱咐了几句。又回到陆老夫人身边。
眼看正是午时,陆老夫人留下楚淮一同用饭。陆老夫人盛情邀请,她不好拒绝,只是这顿饭却吃得极其难受。
三人围桌而坐,各自都有两个侍女站在旁边。侍女从托盘里端来一杯茶,递到楚淮面前。
楚淮茫然地接过茶,都要吃饭还喝茶?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陆老夫人家的用餐习惯,饭前先喝一杯茶,占占肚子,这样不会吃太多,有助于保持身材。
楚淮接过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回头递给那小侍女的时候,注意到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盆儿。楚淮看过不少电视剧,虽然知道这是用来洗手的,只是这怎么是个空盆?
楚淮正疑惑着,抬头看到侍女微微错愕的表情,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她环顾四周,发现陆老夫人和陆时歧只是把茶水在嘴里轻轻过了一遍,然后就吐到了侍女手中的盆子里。
所以刚才的那杯茶水不是喝的,而是漱口用的。
楚淮有些尴尬,对着微愣的侍女道:“不用了,我已经喝完了。”
侍女接过茶杯,将空盆放回托盘,又端来个水盆递到楚淮面前。这回该是洗手了吧?楚淮害怕再出错,没敢动,等着和陆时歧同步进行,也好有样学样。这一幕怎么感觉那么像林黛玉初入贾府一样呢。
大户人家的规矩果然多。
洗过手,擦净后,这顿饭才算正式开始,但楚淮已经没什么心思吃饭了,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两口,吃进肚子里也是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过了午餐,侍女们又上来送上茶杯。这次侍女把茶杯递到楚淮手边时,还不忘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姑娘,这杯茶是用来漱口的。”
楚淮尴尬地接过杯子漱了口,又放了回去。
这一幕被陆老夫人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陆家世世代代都在礼部任职,规矩也比别家多。楚姑娘第一次来,大概是不习惯,让你这顿饭吃得不自在了。”
本来楚淮还觉得有些尴尬,但被她这样一说,心里好受了许多。陆时歧说陆老夫人是个和善的人,果真是又和善又宽厚。
吃过饭后,便是陆老夫人午休的时候,同他们说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侍女云沛过来搀扶着她离开。
两人走出几步,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神色严肃:“你倒是说说,陆时歧喜欢的这个姑娘怎么样?”
云沛垂着眼帘,徐徐地道:“这个楚姑娘身上的市井气太重了,连半分规矩也不懂,吃饭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陆家乃是礼仪之家,若是有这样一位不懂规矩的主子在,也不知会被人嘲笑成什么样子。”
陆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反驳。安静了许久,开口道:“她带来的糕点你拿下去吧,若有人想吃,便送给他们,总比扔了好。”
陆老夫人想起刚才与楚淮的见面的场景,不由得蹙眉:“也不知时歧喜欢她什么,这样的姑娘哪里比得上蓉儿?”
赵蓉儿是她身边长大的孩子,规矩、礼仪、涵养、学识都是她亲自教导,在孜禹城中也是最拔尖的姑娘。这孩子自幼便喜欢时歧这个表哥,她便有意想撮合二人,在她这个祖母眼里。她这个清风霁月般的孙儿,只有蓉儿能与之般配。
可是,时歧这孩子,端庄贤淑的不喜欢,却喜欢这么个女子,连他娘亲的玉兰翠簪也给了那女子,当真是铁了心了!陆老夫人自是不能答应。时歧这孩子固执起来,当真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只得松口,说见她一面。
云沛伴陆老夫人这么多年,早已知晓她的想法。她本以为老夫人会故意刁难,让这姑娘知难而退。却没想到竟然表现得如此和善,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不由得多嘴问了句:“老夫人您若不喜欢这女子,为何对她这般客气?”
陆老夫人笑了一声:“你没看时歧对那女子有多上心吗?我若是表现得不喜欢她,反倒是会激起他的反叛心。那就便是我的不是了。”这个孙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又岂会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时歧这孩子最是孝顺,尤其是在婚姻大事上,必是要陆老夫人亲自点头同意。陆老夫人也是捏住这一点,才让他松了口。
云沛道:“若是公子答应了,老夫人您当真愿意这楚姑娘入府?”
陆老夫人收回思绪,肃着声:“绝无可能!我这老太婆虽时间不多,却也足够与那女子周旋,定要断了她这番心思。”
再说另一边,陆老夫人离开后,楚淮一直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想起刚才一幕,羞恼得想钻进地缝,问道:“我刚才那样,是不是很丢人啊?”
陆时歧却笑:“没有。祖母什么都没有说,看得出她是喜欢你的。”
今日带楚淮来见祖母,起初陆时歧还有几分忐忑,担心祖母会刁难。谁想到祖母表现得如此和善热情,倒让他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其他。他想着,若是祖母能像自己一样,喜欢楚淮,或许就会接受楚淮,亦不逼他接受赵蓉儿。
陆时歧虽聪慧,却也是个常人,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情上,也难免陷入一叶障目的局限中。
楚淮也知陆时歧话里也有安慰的成分。毕竟只是短短一面,喜欢尚且谈不上,起码不是讨厌的意思。只要不是讨厌,便算是小小的成功。
陆时歧正色道:“祖母极重规矩,只是女子的礼节我也是一知半解。不如从宫中请一位教习嬷嬷,把宫中的规矩同你说一说,若下次见祖母,也好有个应对?”
彼时楚淮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劲。许是刚才出了洋相,让她有些难堪,抑或也想获得陆老夫人的喜欢。只觉得陆时歧这个建议提得很周到,就这么同意了。
又想起家中正有一位厉害的教习嬷嬷,倒也不必另找。庚怡在一旁练着,她也在一旁学着也就是了。
刚才那一顿饭,楚淮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她舔了舔嘴唇,一脸期待地望着道:“要不要去外面再吃一些?这附近有一家臭豆腐摊子,炸出来的豆腐很好吃,我们去吃吧!”
陆时歧听到“臭豆腐”三个字,眉头微蹙起来。他曾在街边见过这小吃,却从来没有吃过,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得十分地……不卫生。于是陆时歧不动声色地道:“这几日春风楼上了新菜,不如我带你去尝尝?”
楚淮没想那么多,有的吃就很高兴,欢欢喜喜地跟着陆时歧去了春风楼。
等楚淮回到画旖旎后,同庚怡和那位教习嬷嬷说,自己想学一学礼仪。嬷嬷没说什么就答应了,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昭昭瞪大眼睛凑过来:“你不是最讨厌这拘束的东西了,你居然自愿要学?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她伸手过来摸她额头,啧,也没发烧啊。
楚淮将今日之事一股脑儿说给她听,昭昭听了以后,倒是颇为理解。反倒是裴钰冷哼了一声,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淮和昭昭两个皆吓了一跳。
楚淮莫名其妙,转头问昭昭:“裴钰怎么了?你惹他生气了?”
“我哪儿敢啊!你都不知道这人多难哄!上次惹他生气,哄了整整五天他才消气!”
楚淮奇怪道:“很难哄吗?买个白糖糕就好了。”
昭昭向她翻了个白眼:“那是你!”
***
自第二天起,楚淮便与一起庚怡同嬷嬷学规矩。这些规矩平日里只看看,就觉得烦琐复杂,没想到学起来比看起来复杂不知道多少倍!
比如迈出去的步子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正正好好一个脚的距离;喝水时,茶杯端起来的姿势是有固定的高度;坐下去时,背要挺直,脚要并拢……上到吃饭饮茶,下到站立行走,就连拉粑粑放屁都有一套规则和标准!
楚淮做得不好的地方,嬷嬷手上的板子便快准狠地落下来,实实在在一板子,倒是一点也不弄虚作假。有时给楚淮整急眼了,那嬷嬷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一句,姑娘若是不想学,大可以不学。姑娘若是不想奴婢教,大可以换个人来教您。
这位教习嬷嬷是整个皇宫最厉害的嬷嬷,学规矩也是她自己提出想学习,既然是自己学的,那苦就该自己受着。楚淮顿时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继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