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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启蒙1.0(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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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XX的,占便宜占到老子头上了!”

无缘无故多了个爹的柳大总统,半开玩笑式骂了句脏话。随即立刻履行起了大总统的职责来:“这次,咱们算大胜了吧?”

沈夜北摇摇头:“基辅罗斯军队还没撤走。亚历山大已经打算派个新将军过来了,这算哪门子胜利。”

听他这么说,柳余缺原本兴高采烈的好心情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啊?我们现在伤亡多少人了都,还打?牢沈啊,你比我懂经济,国库什么熊样儿了你肯定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什么?白花花的银子!就我们这点儿薄的可怜的家底儿——”

乱七八糟、天南海北的抱怨一通,临了也只憋出一句:“……咱们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半年。”

“那,那要是半年还不能把基辅罗斯人赶出去呢……”

“那就只剩两条路。”

沈夜北淡淡道:“亡国灭种,或者退居江南偏安一隅。”他甚至很严谨的补充了句:“后者也不可行。东瀛会像尸体旁等候已久的秃鹫一样,撕碎分食我们。”

柳余缺倒不惊讶。他只是难免有些沮丧:“所以,这一仗我们必须赢,否则就会亡国。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对吧。”

他蓦然记起了开战前沈夜北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此战是立国之战。

当时只道是寻常。没想到,一语成谶。

“那个,廷钧。”鬼使神差的,沮丧到家的柳大总统居然冒出一句安慰话来:“不要太有压力,尽力而为就好……何况大家也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嗯。”

沈夜北也没有跟他对着煽情。他的语气始终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尽人事,听天命。国内压力你再替我顶一顶,顶不住你就细软跑吧。”

“……”

细软跑?

这什么年代的过时网络用语?秦兵那个穿越者平时教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了都?

“跑?老子是那种怂蛋吗?”

柳余缺被气笑了:“沈廷钧,你把老子当懦夫了?老子当年菜市口都上过,会怕死?你就安安心心打你的仗,有你哥我后方坐镇,妥妥的!”

他说这话时,瞬间就想起那次“菜市口历险”最后还是沈夜北救了他一命的事实,可也只有这一瞬间而已。

“我果然没看错你。”

沈夜北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好似忽然间虚弱了许多,不过话说得倒还算连贯:“有些累了,改日再聊。”

是秦兵替他挂断的电话。

她弯下腰,就着还算温热的水拧了拧湿毛巾。再直起身子时,一只手攥着毛巾另一只手顺道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这样说着,秦兵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夜北只着了一件单衣,前襟敞得很开。倒不是热的,而是因为胸口缠着层层纱布,心脏的位置隐约渗出有点发粉的红色。

——就在不到三天前那场北隘口决战中,他中枪了。

确切地说,挨了不止一枪。普通子弹本来是伤不了他的,但基辅罗斯人不是智障,不可能在明知他是异人的情况下不配备沙漠之狼;所以,尽管事先已经做了最充分的防护,最终也只能承认“现实世界不是茶馆话本”——

能从那等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里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不让你以身犯险,你偏要逞英雄。”

秦兵叹息,一面给他把脉:“若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我就只有一个字送你——蠢。”

“我也……咳咳,这么觉得。”

被她完全不给面子的骂了,某伤号却只是笑,一边笑还一边咳嗽。刚在电话里给柳余缺打“战败后果预防针”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眼下也并没有变。

秦兵于是又叹了口气:“那你还非得作死?”

沈夜北也叹了口气:“人总会死。天若叫我死,便是天命。”

“你什么时候也信命了?不,不对。”秦兵恍然大悟:“我应该问,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佛系了?”

对此,沈夜北也只是笑笑,并不作答。他似乎真的累了,将眼睛闭成长长的两条线,浓长睫毛于是成了沿着这两条线晕染开来的墨迹。他很轻车熟路的转移话题道:

“那人怎么样了。”

秦兵立时心领神会:“还活着,只是尚未苏醒。他伤得太重,好在医生说他求生意志很强,身体素质又不错,应该可以救活。”

说完这句话,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闭目养神的沈夜北仿佛开了天眼一般,居然洞察到了她这点小心思:“想问什么。”

“高……”

秦兵脱口而出,旋即又闭上了嘴。好在沈夜北这次相当善解人意,也并没有催她。

“高欢必须死。”

说这话的时候,秦兵语气冰冷,眸光刺骨。每个字,都浸透着入木三分的仇恨。

沈夜北于是缓缓张开眼,正看见了她这一瞬间的眼神。

他并没有问,她为何忽然说出这样一句阴狠、怨恨、极具感性色彩的话,也没有问她是否与高欢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样想。

——他是她“创造”出来的。

人类的情感,大体可分为爱恨两面。“爱”不过是垂体激素分泌下的错觉,恨却是真实存在的。“爱”不能支撑身处绝境的人活下去,恨却可以。

她压抑于心底的一切憎恨和愤怒,就是他存在至今的本源。

而这一点,即便她曾无数次强调过“这个世界不是她笔下的虚拟世界”,他也深信不疑。

所以,到底是她无私辅佐于他,还是他代她“逆天改命”,谁又分辨得清。

“高欢会死。”

沈夜北轻声说道,语气很是温和。

秦兵也没再追问下去,因为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明白了。她只是不甘心的,问出了另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万一,我是说万一。天不遂人愿呢?”

沈夜北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有朝一日若高欢因楚人拥护上位,便是楚人求仁得仁。若高欢以一己之力让楚国重入轮回,便是楚国命该如此。”

秦兵愣住了。她没想到沈夜北居然是这样想的。

在她的印象里,沈夜北虽然一直口口声声“尊重规律”,实则人生信条一直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式的男频晚期龙傲天中二病。可是现在,他在说什么啊?她怎么忽然间就听不懂了?

这已经不是佛系不佛系的问题了。

这简直就是宿命论,消极无为、拒绝反抗的宿命论。

万年心如止水又如死灰的秦兵,不知怎的,骨子里有股子极其暴戾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她明白那是什么东西。那是支撑着她活过上一世,又在这一世活到今天的东西。

在某个刹那,她心底里竟有一个声音啸叫着——

沈夜北!如果你都不愿挽救这个国度,我来挽救!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等于白白穿越到这里了!至于你,就当我当初心盲眼瘸,错看了吧!

这道慷慨激昂的心声未落,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又讥讽道——

你来?说得真是轻巧。凭你一介藉藉无名平民女子之身,天下兵马会听你调遣?天下官僚会任你差使、士人会任你驱策?从你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至今十几年了吧?早干嘛去了?

第三个声音则冷笑一声,语重心长反问——

他说错了吗?

难道你真的以为,若将来有朝一日,秦制“蛊王”夺权内讧再起,楚地血流成河白骨蔽野,天下楚人就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难道你真的以为,只杀一只蛊虫、灭一群伥鬼,世道就能从此扭转?

难道你真的以为,一个每次改朝换代都能死一半人、热衷于将诡计权术发展到极致,科学技术却原地踏步几千年,哲学发展始终停留在原始文明阶段的地方,它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是自找的?

难道你真的以为,楚地命运是能够通过人力逆转的么?

难道你真的以为,常规手段真的可以打破恶性轮回么?

——沈夜北,真的说错了么?

“在想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偏偏这时,“始作俑者”也注意到了她面上异色,开口询问了句。秦兵堪堪回神,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声音却仍还算沉稳:“我在想,嗯……”

说谎是需要时间的。于是她磨蹭了几秒,才终于想出来自己该搪塞些什么:“我在想,安格鲁是不是就快出手了?”

“不错。”

当沈夜北用肯定的语气谈论一件事时,通常就意味着此事能成。秦兵又问:“那为何之前又要吓唬柳先生……”

这个问题没有问完。因为就在这一刻,秦兵忽然知道答案了。

然而,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沈夜北也直截了当的答道:

“柳汉韬这一路走来太过顺遂。识人用人、组织管理、掌控局面、动态衡平多方群体利益、系统化整合资源促进国家各领域发展,他对这些领袖必备能力的掌握,远不及他的好人品、好运气。在他那个位子上,无论面临何等绝望处境,首先必须沉得住气。所以必须让他知道,他的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好;而帮他遮风挡雨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都在他身边。”

顿了顿,又道:“学不会在极端逆境中独当一面,在我这里,他就是枚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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