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向东的改变沈彦很满意。
她觉得夫妻两个相处肯定有很多需要互相适应的地方,世界上不存在天生百分百契合的两个人,绝大多数亲密关系是需要在日复一日的碰撞中磨合出来的,有矛盾很正常,只要双方愿意互相包容改变,都不是大问题。
把陈胜英今天的光荣战绩讲完后沈彦拿过汤碗喝了一口,最后总结道,
“有林琳妈妈在,我看许阳他妈以后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嗯,听上去林琳她妈确实很厉害。”
“那可不,周嫂子说许老太太今天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气坏了!再说了人家林琳妈妈都是以理服人,可没有欺负她啊。”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林向东抬头看她一眼。
“嗯!”
沈彦重重地点了点头,引来了林向东一阵轻笑。
后来的事情也正如他们之前预料的那样,陈胜英同志一来就把许老太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找了个机会在妇女主任程芳也在场时故意说,
“这夫妻俩过的好不好可跟有没有孩子没关系,孩子那都是缘分,急不得。我们这些长辈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对孩子们指手画脚可就招人厌了!”
在众人面前许老太当然说不出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话来,现在可是新时代,破四旧,不兴这一套了!
在家属院住了这些日子,许老太也意识到这里和老家那乡里乡下的地方不一样。
这里是部队驻地,不说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那么严重吧,但肯定比老家的规矩严多了。
更何况军属们的一言一行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各家的军人,不然怎么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要是连家里人都管束不好,闹出什么丑闻来,部队领导要怎么信任他、把兵交到他手上带呢?
所以别看很多人喜欢传八卦说小话,大部分人心里都门清着呢,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她们是一点也不会越界的。
像许老太这样大咧咧地跑到人堆里跟人家说自家儿媳妇甚至儿子坏话的,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像许老太这样迫不及待地把自家那点事拿出去说嘴的,全家属院也数不出来几个。
因此别看众人听的开心,甚至会附和着安慰她,背地里嘲笑许老太自揭其短的人也不在少数。
许老太虽然不知道人家其实看不上自己,但也意识到想像从前在村里那样靠舆论给林琳施压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别看人家听的津津有味还会说给熟人听,不该说的可半个字都不会吐露,更不会跑到林琳或者像程芳这样有地位的人面前说嘴。
许老太在家被陈胜英死死盯着没法再像之前那样对林琳冷嘲热讽,指使她做这做那,在外头也渐渐没人愿意和她交好了,这日子过的那是一落千丈。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她着急忙慌地就决定要回老家去了。
原来这陈胜英来了之后小夫妻俩本想让她和林琳一起住,然后让许阳去部队宿舍凑活凑活的,但陈胜英大手一挥就说不用了,她和亲家母住一间房就行,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麻烦。
许老太当然不乐意了,她和陈胜英的关系不说是亲如姐妹吧,也算是水火不容了,和她住在一间房子里都嫌挤了,更别说睡在一张床上了。
但陈胜英一边指挥着许阳他们再去搞张床来给自己睡,一边用一大通诸如怎么能把许阳赶出去住呢这种大道理把许老太给堵回去了。
于是在许老太的不情不愿中,两人还是住进了一间房间里。
然后,陈胜英就“无意中”发现了她从老家带来想让林琳喝、后来被许阳制止后还舍不得扔掉就一直放包里的那堆“生子药”。
这下可被她抓住许老太的把柄了。
陈胜英手里捏着纸包的药材就要往外走,边走边嚷嚷着要去妇女主任那里告状,她怀疑许老太想给自己的女儿下毒!
许老太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她连忙上前去一把扯住陈胜英的胳膊不让她走,嘴里说着这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陈胜英作势站住,转过身来盯着她问道,既然不是想下毒,那这是什么东西?
许老太被陈胜英刚刚那副马上就要冲出去告状的架势唬住了,见她停下来问自己话,心里就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就把药的来源交代的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她就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果然,陈胜英听她说完后冷哼一声道,
“原来不是想下毒,是在搞封建迷信啊。亲家母,新中国都成立这么多年了,怎么,破四旧还没有破到你们那旮沓吗?竟然敢在部队家属院窝藏这种东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封建余孽呢!”
“哎呦喂亲家母,亲家母你小点声!我这......我这......”
许老太被陈胜英一口一个封建余孽说的心惊肉跳,只觉得手脚僵硬冷汗直流,连忙摆摆手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许老太慌慌张张地想狡辩,又说不出狡辩的话来,最后被逼急了竟然憋出一句威胁来,
“亲家母!你家林琳是我许家的媳妇!我儿子要是出了事,她能讨得了什么好?!”
陈胜英一听脸色更黑了,冷冰冰道,“这事我家林琳是受害者,要是被你们家逼着吃这劳什子药吃出毛病来了,谁来赔?孰是孰非的部队领导自有公断!大不了就离婚,断绝关系,我们老林家还养不起个闺女了?”
“哎你......”
许老太被陈胜英话里的决绝吓到了,她很清楚陈胜英并不是在吓唬自己,她是真的会做出状告许家、再让女儿和许阳离婚的事情来的!
之后许老太再怎么威逼利诱,装可怜说软话,陈胜英都不为所动。
看着眼前这软硬不吃,已经不耐烦地想往外走的陈胜英,许老太终于低声下气地问道,“那你说,你说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放过我们?”
“亲家母,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是在威胁你吗?”
许老太气急,你难道不是吗?!
嘴上却说着“不不不当然不是了......”
其实陈胜英想要什么许老太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想装傻到底糊弄过去。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最终,她咬了咬牙说道,“我马上就走,买到车票我就回老家!行了吧?”
陈胜英端了半天架子终于听见自己想听的话了,但她可不急着答应。
“啧,瞧您这话说的,这儿是你儿子家,自然是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我们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的话就容易了,许老太虽然心里恨不得抓花陈胜英的脸,嘴上却麻溜地说着“不是不是,是这家里的地啊猪啊的离不开人,我也住了这好些天了,该回去了。”
“啊,这样啊,那确实是家里的活要紧些。那要不等冬天地里没什么活了再来吧?”
“不了,不了,他们夫妻俩过日子,我个老太婆掺和啥呀。等林琳他们放假有空了,回去看看我也是一样的......”许老太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啊,这样啊。我看也是,咱这都一把年纪了,出趟远门多危险啊?老老实实在家带着就好了嘛,这孩子们又不是不孝顺,有时间了自然会回来看看不是?”
“是,是,都孝顺......”
“行吧,那就这样吧。晚上和许阳说一声,让他给您买票,你啥也不用操心,肯定给你好好送回家去。”
“嗯,嗯,那亲家母,这药......”
“这药放家里可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是有嘴也说不清的。我去帮你处理了,放心吧。”
“哎,不是......”
“嗯?”
“......没什么,没什么......”许老太讪讪地放下手,她心里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消失了。
陈胜英表面上一脸和善,转过身就对天翻了白眼。
“呸!什么人啊还想跟自己玩心眼?打量东西拿回去了自己就没证据了?哼,想得倒美!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至此,陈胜英在这场大战中大获全胜。
当天晚上许老太就告诉许阳自己准备回去了,让他去买火车票。
许阳虽然有些惊讶自家老太太怎么这么快就要打道回府了,但还是让人买了最近的一班车票,又安排勤务员把老太太送回家去。
临走前许阳又往许老太的包裹里塞了一些钱票,又吩咐她平时没事的话少干点活,好好休息,许老太一一应了,又反过来吩咐他要好好的。
该嘱咐的话都嘱咐过了后就该走了,许老太临上车前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林琳和陈胜英,眼神扫过林琳时皱了皱眉,又在下一秒碰到陈胜英的时候讪讪地挪开,转过头走了。
许老太的离开让乌烟瘴气的林琳家终于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没几天陈胜英也准备要走了,她和许老太不同,大小也算是个村干部,没法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临走前她把自己是怎么吓退许老太的经过告诉了女儿。
“......妈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琳啊,你得自己立起来知道吗。”
陈胜英语重心长地将自己从过去大半辈子的摸爬打滚中领悟到的经验传授给女儿,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若是不在了,女儿受了欺负也能有能力反击回去。
当然,她也没忘了再敲打敲打许阳,虽然许阳这次主动告知自己还把自己接过来的行为可圈可点,但也是有不少地方仍需改进的。
陈胜英还是抓住机会好好教训了他一通,告诫他一定要好好对林琳,许阳自然是老老实实地全都应下了,恨不得指天发誓。
陈胜英走了之后林琳在和沈彦她们见面时把许老太被逼退的经过又告诉了两个好友,周嫂子听完啧啧称奇,连连感叹这姜还是老的辣。
沈彦则觉得,这么看起来许老太其实也难对付,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害怕有人对许阳不利。
一方面许阳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她在许阳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自然不允许别人,尤其是自己影响儿子的前途;
另一方面,从人性自私的本质上来说,养出一个军官儿子是她一个独自拖着两个孩子艰难生存的寡妇在村里挺直腰板扬眉吐气的骄傲来源,她绝不允许这份荣耀被人破坏,不允许自己再落到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的境地。
所以只要抓住这一点,许老太就是个看上去厉害的纸老虎罢了。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由林琳来做。
一来按照她的性格即使知道怎么做能制住许老太,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二来她和许阳毕竟是夫妻,许老太作为许阳的生身母亲,无论是从伦理上还是血缘亲情上都和他们有着割舍不掉的联系。
如果是林琳拿着这件事威胁许老太,许老太会不会借机反咬一口、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会不会受到影响,都是个未知数。
陈胜英正是清楚这几点,才选择由自己来做这个“坏人”。
只能说,这世界上既有许老太那样固执又有些畸形母爱,也有陈胜英这样事事为儿女考虑到极致的母亲。
沈彦悄悄吸了吸鼻子,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妈妈了。
虽然相隔着遥远的时间空间上的距离,在茫茫人海中她可能此生都无法再见到穿越前的亲人好友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感受到的那些爱与支持。
这也是她在来到这个世界后选择努力、快乐地生活下去的力量来源之一吧,沈彦希望无论是天各一方还是时空相隔,自己和爸爸妈妈都能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