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客离刀风尘仆仆地回到天河郡,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一个闲庭刀。
梁粲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但在他的照料下,本来半死不活的步闲庭居然一日日好转起来,在第四天时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庄客离,毕竟若真有这法子,那天河郡染疫的百姓就都有生路了——而庄客离只是想了想,摇摇头道:“天命玄机,难求。”
梁粲不明所以,庄客离便接着道:“狼牙草,你听说过吗?”
梁粲摇头,庄客离道:“我的……一位故人曾经告诉过我,这种奇草可医百病,肉白骨,只是生长环境极其苛刻,现如今应当也见不到了。”
梁粲疑道:“那您是……找到狼牙草了吗?”
庄客离点头,继而道:“最后一片狼牙草在天河郡西边山上,只可惜雨水连绵,已经枯萎了十之八九。”
“加之山路难行,周有豺狼虎豹,一路险阻,亦无法确保寻得草药。”
他顿了下,然后看向梁粲:“若你们执意要去,我可以告诉你位置。”
梁粲默默打量了一下他身上不深不浅的伤,颔首道:“劳烦客离刀大人了。”
他没有去细问,为何庄客离会知晓这所谓的狼牙草,为何对这疫病处理起来井井有条,而且完全不惧怕接近身染重病的步闲庭。
毕竟不要多嘴,不去多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是掷春殿人尽皆知的规矩。
庄客离给了他一个大致方位,便离开去探望步闲庭——后者已经能披着件衣衫,站在窗边看鸟雀嬉戏,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那一场疫病折磨地他消瘦了太多。
步闲庭回头看他,道:“明日启程回总殿?”
庄客离道:“你可以再休息一阵。”
步闲庭摇摇头:“已经晚了近半个月了,枭翎大人的耐心也不是无限度的。”
庄客离应了声“好”,然后将手中的汤药搁在了桌案上。
步闲庭看着那碗腾着热气的汤药,问道:“林家人当年也经历过这场疫病?”
闲庭刀机敏,自然能猜出来庄客离取回药草后的一些端倪。庄客离默然,手指在微烫的瓷碗上摩挲片刻,道:“是我父亲找到的法子。”
步闲庭稍稍挑起眉,而庄客离显然是不打算多说了,催促着他把药赶紧喝掉。
涉及到庄非疾,步闲庭大抵就能理解到他为何三缄其口,便顺着他的意思灌下了那碗苦涩的汤药,搁下瓷碗后拍了拍他的肩。
“回去吧。”他道,“枭翎大人那边还欠个交代。”
庄客离目光在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道:
“我去安排快马,明日午时之前出发。”
……
来鹭州之前他们还商量着走北边商道歇脚一阵,眼下却只能匆匆忙忙地启程回京。
步闲庭不清楚庄客离二度回到这个所谓的故乡是什么感觉,但他的心情大抵是有些复杂的——在离开鹭州关隘时,他有意勒马停留片刻,回首望向细雨中的鹭州城。
步闲庭在前面也不催他,只是看着他回首的背影,目光也慢慢移向这座偏远的城池。
这是庄客离的故乡,也是他一切不幸的开始。
十余年前,庄非疾或许也是趁着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奔逃至鹭州城,然后和那位林家大小姐一见钟情,埋下孽缘种子。
庄客离说过,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一位浑浑噩噩的母亲,一位背信弃义的父亲,还有冷嘲热讽的邻里街坊,每个人似乎都是他将来流亡的导火索。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访故地时早就没有了林家的踪影,甚至连酒馆老板也只能依稀记得一个叫“庄非疾”的名字。
仿佛一切都过去了,而被遗弃在过去的那个孩子也背上了一把刀,投身入莽莽尘世中。
庄客离遥望鹭州城,然后垂眸转身,策马继续前行。
步闲庭也很有默契地不闻不问,一夹马肚子跟上庄客离。
估计到步闲庭大病初愈,他们走得慢了些,在沿途多歇脚了一阵,赶在四月末尾回到了掷春殿。
余白早就在殿上等着他们,见到两个风尘仆仆的人时,幅度很浅地点了下头。
步闲庭来不及说什么,第一件事就是屈膝跪下,垂首对余白道:“闲庭刀失责,致使我二人逗留天河郡多日,还请枭翎大人赐罪。”
庄客离看他一眼,也默默跟着跪下了。
余白的视线透过面具在两个青年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然后道:“时疫兴起,染疾乃是无可奈何之事,你不必过多自责。”
步闲庭眉毛微微舒展些许,然后便听余白接着道:“然而误了期限确是事实,坏了掷春殿的规矩,不能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