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人?”孟渟听笑了,她淡淡将目光移了开,“和我一类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如果真的了解我,就不会认为你和我是同类人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可怜。”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周净植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是我恶意误解了你,抱歉。”
孟渟抱起臂来斜眼睨他:“没了?”
对方这歉道得没头没尾,就一句误会她了轻飘飘的,听着让人还挺不爽的。但看他这严肃的神态,又不像只是为了敷衍她才说的这句抱歉。
“算了。”这件事总是被她反复拿出来有意挤兑他,反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了,她也懒得再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那天是我心情不好,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关系户行了吧。”
“我知道,你们这个实验班,有些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我一个外校的人,能空降到这里,这其中想都不用想,自然有周烨的手笔。”
“如果不是这后面月考的时候,还算勉强考了个段一,恐怕很快就会冒出很多像你这样的人,指着周烨说是我妈了。”
她淡然莞尔,说的分明是自己,倒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当然,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原因。而这背后真正的,她不想提及,也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理由,她也不会和他说。
“我说过了,依我现在的能力,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学习是其中一件,考第一是另外一件。如果考不到年级第一,我就要滚蛋了。”
那一百元还拿在她的手上,对方始终没接,她再往前一递,意思是这钱他今天非收不可:“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们就当两清了。”
“挺巧的。”他沉默许久,只是说了这句话。
孟渟将手收了回来:“巧吗,还行吧。如果我当时要知道那人原来和你们有关系,我就不会主动去找他了。”
她显然话里有话。“我在你们学校的招生官网上看见过他,”她淡定继续往下说道,“在机场那会儿我就认出来了。”
她当时丢了手机,记不清周烨的电话,只记得对方号码前面几个数字。看见易予成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重中的人。招生官网上写过他是理实班的毕业生,周烨这么多年都教实验班的化学,想来十有八九他应该会和周烨有关系。
于是她主动找上了他。当时她也只是说自己手机丢了,假装不认识他,就问他借了电话。然后往里面输了她记的前面那几个数字,果然很快就弹出了这电话里以前和那个号码的通话记录。
周净植闻言微愣了愣,随后蹙紧的眉头松了开,他微不可察勾了勾唇,但反应过来后,很快又将那点才扬起的笑意压了下去。
她这人看着温和友善,但实际这心里蔫儿坏。但又因着这点阴暗的小心思,倒像是撕开了她往日这完美人设的一道口子,从这底下窥见了她真实、灵动,才像个真切活着的人,那有血有肉的冰山一角。
他走在旁边,看着眼前急速流动的人群,却不动声色放缓了脚步:“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之前怎么没将我认出来。”
“你是什么很出名的人物吗,”孟渟抬起眼皮来,淡淡拿余光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将目光若无其事收了回来,“我只认识状元。”
“哪种状元。”他轻描淡写,“中考全市第一吗,那好像确实没那么出名,看得出来有人就没听说过我。”
谁不是啊。孟渟微笑,她收敛了点攻击性,淡道:“可能当时天太黑了吧,还下雨,都撑着伞,没认出你很正常吧。”
“何况,你也不是听到了我跟那出租车师傅报了周烨家的地址,才留意我的吗。相比之下,你才要更有心机吧,这算什么?视奸我?”
周净植说:“她只和我说,那几天有人要来,只是没想到,”他顿了顿,忽然没了下文。孟渟奇怪看了过来。他只是收回思绪,却没接着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这世界还挺小的。”
他是被周烨临时通知的。准确来说,是在除夕那顿年夜饭不欢而散后,他看见周烨一个人站在乌黑的阳台里抽烟。她回头也看见了他,将烟掐了,和他说春节以后有人要住她那里,叫他之后她叫他来的时候再过来,别影响到人女孩。
后来他就先遇见了她。易予成也知道有人要来周烨那里,这件事周净植只和他说了。当时他猜出了孟渟,便故意给来送机已经要走了的他又打了个电话,将他叫了回来,让他送她回去。
孟渟没认出他,也是情理之中。她见他的时候,只是看了个模糊的侧影,撑着把黑伞,孤清站在机场外面,隔着厚重的雨幕看了过来。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和开学第一天,他们在学校围墙那里,她看见他的那双眼睛很像。
只是他当时翻墙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她又因着被人发现有点心虚,着急着走,就没想那么多。后来她从语文办公室搬书出来,和章才临再在楼梯间遇见他们的时候,他已经戴上了口罩,因为感冒,连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说怎么走着走着回头看你俩都没了。”陈昊年眼尖先看见了他们,往里挪了挪屁股,给他们腾出了两个位子,“快来坐。”
鹿子霭埋头在用热水壶里的水给碗碟消毒,李思乔将她附近会误触到的东西都挪了位置,然后往自己和对方的杯子里都舀了一壶茶,拿起来抿了小一口,觉着索然无味,又将杯子放了下。
“老师,”陈昊年转过头来,笑嘻嘻对里座的蔡志远说,“学校这会儿没您盯着,平日那些闹腾的人恐怕要闹翻天了。”
蔡志远翻着菜单,还在仔细比对这上面的价格,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抬起眼来没好气瞪了眼陈昊年:“有谁还能比你闹腾啊?”
他拉长着张脸将菜单合上,递给了旁边恭候已久的服务员,咬牙切齿冲对面的易予成说:“你等会儿别就像上次只给我憋出一两句话就没了。”
易予成从鹿子霭手里接过热水壶,把她消毒消了一半的碗碟也拿了过来,接着将水浇在了上面:“蔡老师,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学习经验。”
蔡志远没领情:“你把以前你那会儿在开学典礼和年级表彰大会上,口若悬河、长篇大论的本事,拿出三分之一就够了,多了我也怕你吓到他们。”
孟渟先坐了下来,旁边也只有他们这里陈昊年刚腾出的这两个位子,周净植正要挨着她坐下去,却被蔡志远忽然喝住。
蔡志远站了起来,踢了踢身旁陈昊年叫他把二郎腿收回去,给他让出条道来:“你坐我这,男女同学交往要保持距离!”
李思乔一口茶水没忍住直接喷到了对面陈昊年的脸上。陈昊年无妄之灾,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对面那两人说:“那他俩这算什么?”
蔡志远循着陈昊年指的方向,看向了眼前的易予成和鹿子霭。他觉着陈昊年这问题问得相当有道理:“你俩也是!易予成,你坐过来,她们三个女生坐一块,男生都坐我这里来。”
“老蔡,”易予成气定神闲将消完毒的碗碟递回给了旁边的鹿子霭,“这里离学校百八十米远,你接受新中国教育这么多年了,别这么封建。”
周净植低头看孟渟。她抬起头来,也看了眼他。他淡淡将头转了回去,迈开长腿径直往里走去:“就这么坐好了,换起来怪麻烦的。”
他们点的菜陆续上来,很快摆满了一桌,锅底逐渐沸腾了起来,陈昊年张罗着要先往牛油红锅里放毛肚和黄喉。
“今晚听说有流星雨。”李思乔端着油碟走了回来,对坐在位子上的鹿子霭说,“你不是对这些天文学什么的最感兴趣了吗?”
对面的陈昊年正好听见了,从一锅红油里抬起脸来:“流星雨啊?这次又是哪个星座?”
“这些东西都是唬你们小孩的。”蔡志远臭着张脸,毫不留情掐断了他们的对话,“我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什么流星。”
易予成微笑:“如果想要看流星雨的话,最好可以去找个视野开阔,光污染低的地方,武陵山和林基水库那里都是很好的观测点。”
蔡志远吓得打断易予成的话:“你什么意思?你们几个别听他乱说,大晚上的都给我好好待在家里睡觉,别跑那么远的地方!”
易予成被对方瞪了眼,警告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只是笑了笑,拿起茶淡淡喝了口,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蔡志远注意到旁边的孟渟面前筷子始终摆着没动,碗里更是什么都没有:“你怎么不吃啊?”
孟渟于是将筷子拿了起来,朝对方摇了摇头,没说自己已经在食堂吃过了。等对方转过头去看别人时,她又将筷子放了回去。
他们又聊到了别的话题。陈昊年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问了句:“下周是不是又要搞那个什么夏季趣味运动会啊?”
鹿子霭皱眉:“为什么每年都是女生比排球,男生比篮球呢?为什么不能让男生去打排球,女生去打篮球呢?”
“这倒挺有意思的!”李思乔转过头来看蔡志远,蔡志远操办学校趣味运动会多年,这运动会流程都是他全权说了算的,“老师,我看今年就这么办吧,每年都搞那些,都没啥新意。”
蔡志远直接否决:“重中从来没有这规定。”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