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我眼熟的杨珂,还是黑衣黑帽和粗框眼镜,每次他出门不想被人认出来的装扮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看着他也心惊。
因为,他看见我,竟像是没有意外,只是表情略憔悴。
像招呼过我的一样,陈志珩也招呼他:“坐吧杨珂,叔叔我也是好久没见你了。”
杨珂没有坐,却对我道:“走了,宁宁。”
我下意识就动了一下,但还没来及起身,就见陈志珩嘴角一弯,随手拿捏住一个空的茶杯,就像是认真,又像是说笑般道:“杨珂,要是不想他死的话,就过来给我好好坐下说话。”
杨珂的脸色不佳,但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拉开了凳子坐下,与我遥遥相对。
我很不安,但陈志珩笑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就得懂规矩,不然知道的说是你爸你妈走得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这样,有人生没人教。”
他真是个医生吗?我看他还是像黑*会啊,而且他这话实在太刺耳,我都听不下去,杨珂应该也是同样。
杨珂道:“陈志珩我警告你,你这嘴要是再提我爸妈一个字,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听着这话,陈志珩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一个年轻人无聊且不知自量的猖狂。
他道:“还是这样啊,平时看着脑子比什么清楚的人,结果现在陈文博不懂事,你也就跟着不懂事了是,是吧?”
杨珂不答话,我没法答话,陈志珩便又说了下去:“你们都不懂事,那也就没办法,只能我这个做长辈的自个辛苦了。”
实在太违和了,他长着这样斯文的脸,但说话间那种倚老卖老做作腔调,是古怪地引人注目,但也让人感觉疯到了极点。
便是杨珂,现在也十分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志珩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外面却突然吵嚷了起来。
“先生您不能进去!”
“滚开!”
我们都看过去,发现门居然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了,杨放人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刚揍了谁谁,现在凶神恶煞地拉了下自己西装的衣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乐正宁,你给我过来!”
我眼一酸,但是又觉得安全,立刻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去。
而陈志珩像是看得都乐了,给他鼓掌。
“哎哟喂,不错啊小杨放,我今天都没叫人找你,结果你自己就来了,速度还这么快,真是人越大就越会办事。”
他说话是真情实感的夸赞语气,可杨放的脸色却还是很差,他就把我往他身边一拽,让我挨紧他站着。
陈志珩无所谓道:“算了算了。这也挺好的,人都齐活,咱们就把该说的话都说一说,那些什么公事的,私事的,一次性说完散了。”
我茫然地看他们,发现杨珂脸色立刻就变了,杨放也怒:“你想说什么?你今天就最好把话说清楚!”
陈志珩点点头:“行啊,那咱们先说一下吧,我们家文博被打伤了这件事。”
他居然说这个,杨珂和杨放瞬间就都沉默下来,我则是听不下去,赶紧道:“不是杨放打他啊,杨珂就更不会了。”
陈志珩抬眼看我,笑得很是温柔:“是吧?不过我也没有说是他们,我说的是你啊乐正宁。”
一时间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但杨放已经先道:“陈志珩,你别太过分了,你敢让陈文博说大话做伪证试试?我连着他跟你一块弄死!”
他居然也说这样的狠话,我实在很不习惯,忙拉他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杨放,别说了。”
陈志珩却还悠哉。他道:“你放心,就算文博一个字都不说,也不影响我把你的宝贝送进去。”
杨放的宝贝又是谁啊?我迷糊了几秒,然后发现陈志珩竟然是在对着我发笑。
我:“……”
我:“这不关我事啊。”
我是真的慌了,慌得把杨放的手都抓更紧,但见陈志珩拍拍手,那门便又打开了,又有人进来。
定眼一看,我发现居然是钱哥。
好久都没见着他了,如今他就像我之前见着我哥似的,整个人都仿佛矮了一截,同款佝偻着走路,还一直低着头,刻意地不看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我。
但他走过来,便对陈志珩低声下气道:“大哥。”
“大什么大?”陈志珩笑着对他道:“我一个开医院的正经人,我们很熟吗?谁他吗是你大哥?”
钱哥立刻便也堆起造作无比的笑脸,恨不得扇自己耳光似的竭力讨好称是:“是是是,哎哟对不住,志珩哥,是我糊涂了,您现在那可是真救死扶伤的。”
陈志珩这才点头,又示意他看我。
“可不是?现在你看看呢老钱,是不是这一个?就之前你到处跟人说的,欠你公司钱,然后偷了公司道具包啊贵价表的小孩,我这千辛万苦的,可算给你掘地三尺找出来了。”
钱哥听到,姿态卑微得就像是条狗,而他那嘴里说出来的也的确不是人话。只见他就觑我一眼,小声道:“是啊,乐正宁嘛,就是他。”
听不下去,握着杨放的手也都握不住了,我几乎是立刻就崩溃地大声嚷了出来:“我没有!”
不只是没有,而且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假货而已,我要来干什么?钱哥和他那个小破经纪公司里的每个人都分明知道的。
之前我拍戏上节目打杂拍广告,有的没的一点钱都说我欠钱给拿走得差不多了,后来也是他们自己叫我滚,事到如今才来冤枉我这个,到底有什么意思?
同一瞬间,那些关于我哥偷拿了我爸钱包的零钞,然后害我跟他一起挨打的记忆,也都立刻就再涌上心头,把我湮没。
从前被说怪话我都习惯,我知道我应该有泪不轻弹,毕竟我哥是个混蛋,我爸是个蠢货,他连累我他冤枉我都不自觉,我也都习惯。
但我现在突然就忍不了,因为我知道在这一刻,是明明白白有不可原谅的陌生人故意要迫害我。
「为什么啊?」
「凭什么呢?」
距离更崩溃只差一线,我沮丧得要命,又想暴起揍钱哥,又软弱得想哭死算了,憋着憋着,眼泪就失守。
「求求了,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放过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稀里糊涂地慌神没辙,都顾不上别人怎么看我。
直到有个杨放他抬起手,把我脸上的眼泪异常用力地抹掉。
眼睛都疼了,我抬起头看他,惊觉在我的泪眼模糊里,唯有他能给我一点安全感觉。
“杨、杨放!”
我叫出声,杨放皱着眉没说话,而陈志珩则是看着我们,笑着跟钱哥等人吩咐:“得,你们都先下去吧,有些话,我们还得关上门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