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娄看向梁常,语气带着些许调侃:“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梁常挠挠头。
安慰人不见得会,他素来都是实话实说,拐弯抹角倒是没那个必要。
更何况上战场的人直来直去更好,避免生出不必要的嫌隙。
“罢了,不必看我,我好得很,过几天会恢复的。”祁无娄说着从草垛上一跃而下,去了营帐内。
梁常叹息,从草垛上下来欲走。
军医探出头看了一眼,抬手招呼梁常:“那个人!过来!”
梁常指了指自己,心中些许疑惑,但想起今日听到的惨叫声,大概也知道要做什么了。
于是不等军医再说,他便过去了。
祁无娄瞥了一眼梁常,闷咳了一声,他还是想要些面子的,奈何你真的受不得疼。
“你负责摁着他,别让他动,喊就喊了。”军医囔囔了一句,越说到后面越含糊。
“噢噢。”梁常依言,坐下来抓住了祁无娄的胳膊。
军医拆下他手上的布条给新撒了金疮药,祁无娄瞬间挺起了身子。
梁常猛地摁住了祁无娄的肩膀。
两人大眼瞪小眼,祁无娄的眼泪终是没忍住,又下来了。
“将军,您……您稍忍着点。”梁常知道祁无娄疼,但不知道该怎么正儿八经安慰。
祁无娄咬着牙,声音带着颤:“……你刚才安慰人的本事呢?!”
梁常:“……俺真不会啊。”
祁无娄不想要面子什么的了,一头撞在梁常肩头,一只手紧紧攥着梁常的手臂。
“嗷!”
梁常被攥得大叫一声,差点跳起来,“疼疼疼!疼!”
军医动作顿了一下,拍了拍两人:“别叫了,伤员还有很多,我很累了。”
梁常咬住了唇,任由祁无娄攥着。
几分钟后如释重负。
“嗯……”祁无娄垂着眼眸默然不语。
梁常脸色有些许精彩:“没给他麻沸散?”
“……给了,没用。”军医也是一脸为难。
他打小跟父亲行医,自从军后头一个让他头疼的就是祁无娄。
麻沸散在他身上不起半点效果……
如此,两人在营帐内缓了两刻钟。
梁常呆够了便出去了,独留祁无娄一人在里面。
夜间,祁无娄召集众人观测沙盘,分析敌军状况。
“他们这两回都是那个新将领,脸上有刀疤,分外恋战,不讲信用。明日李耙带兵,保李耙,此人专冲将领来的。”祁无娄说罢,拿了一支旗放在了一处,“明日梁常,我叫人带你居高位。你准头好,得空了就阴他们一把,务必把他们那个新将领射死,射不死也得给他弄残废。”
祁无娄说话时咬牙切齿,巴不得把那敌军将领生啃了。
“是。”梁常点头应下。
“秦燎你还是近战,紧跟李耙,别散了。”
秦燎点头应下:“是!”
“十七,你明天和我一同守营地。”
祁十七点点头,凑到祁无娄身边站着去了。
如此安排了半个时辰,祁无娄有些疲乏,摆摆手道:“散了吧,早些歇息,该谁当值,当值去。”
第二日,天未亮便听外面一阵声响。
梁常被惊醒后,起身携刀缓步出去。
只见李耙拿着一把砍刀来回磨着。
“砍死他、砍死他!”李耙咬牙切齿地喃喃着,拿着旁的一瓢水浇在磨刀石上,回头看梁常的眼神仿佛恶鬼。
“你,来!跟老子练练!”李耙将磨刀石弄到一边,站起身来招呼梁常。
梁常吞了一下唾液,单手握刀上前去,李耙双手持刀起势之后便劈了过来。
梁常瞳孔骤缩,麻利的双手握刀格挡。
李耙攻势极猛,一招下去便将梁常震得胳膊全麻,险些将刀从手中脱出去。
“将军!”梁常猛地闪身向侧面躲去,李耙应了一声,攻速不减。
梁常被逼的只得防守,抬刀欲劈下去,只听“铮”的一声,唐刀断成了两节……
刀柄也被震得从手里飞了出去。
“……”李耙放下砍刀,又看了一眼地上被劈断的刀刃:“也是用了全力的,攻势有些笨。”
“呃……请李将军提点。”
梁常手上抖得厉害,不由自主地绞紧了衣角。
半月来他一直练骑射,并未实打实的练过刀剑。
李耙没说什么,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待祁无娄好了叫他教你,他刀法一流。”
梁常蹲在原地,半晌才缓过来,去休息了一会儿便被人叫起来去了山丘之上。
“李仄。”
梁常点点头,道:“梁常。”
两人话不多,待人们就绪后,李仄点了点人手,喊了一声:“就位!”
梁常并未听令,寻棵树爬上去,低头看了一眼李仄。
李仄仰头看着梁常,并未说什么,静待开战。
一刻钟后,双方皆已就绪,战鼓还未响敌军将领便出手了。
俨然就是疯子做派。
“操,对方这什么打法?!”李仄骂了一句,眯眼搭箭,箭脱弦后朝那敌方将领的手去。
未果,那人刀法奇特,走位也奇,令人捉摸不清。
其他弓箭手各司其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依祁无娄昨日之言,保李耙。
梁常只是将箭搭在弓上,迟迟没有射出。
“你倒是射!”李仄朝梁常喊了一句。
梁常被打断后不禁“啧”了一声,几秒后,箭脱弦而出,直冲那敌方将领脑门。
却见那将领挥刀将箭劈断。
梁常见此状况,不敢懈怠,加紧拿箭搭弦,等候第二个时机。
只见那将领注意到了隐在树上的梁常。
对视之间,梁常寒毛耸立,强压下那丝恐惧,继续等候时机。
不等梁常射出,一支箭直冲梁常而来。
梁常惊惧,麻利地攀住左上方粗枝借力移到另一枝头之上,箭与他擦肩而过。
梁常心知树上不能再待了,便麻利地从树上跃下,他在地上翻了一圈,直起身后四处环顾,朝敌方朝自己射箭的那弓箭手射出箭去。
只见那人直直倒下,梁常再度搭箭上弓。
“呃!”
梁常身侧之人受箭倒下。
李仄见状,定睛看去,道:“东北角,放箭!猛攻!”
梁常紧紧盯着敌方将领,拉满了弓,箭脱弦之速如光似电。
没射到命门,但也算是把那人给伤了。
梁常正欲再补一箭时,休战了。
梁常心有不甘,但还是收起了箭。
高处看去,李耙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匕首。
李仄本来要带兵回营,但见如此状况便让众人将弓箭搭好。
只见李耙策马追去,砍刀劈向那将领所驾马腿,而后扯着那人盔甲往后拖,匕首直直插进那人颈项,将那人的头割下来。
李耙举着那人的头颅策马返回,跑得那叫个快。
敌方士兵见状,有惊惧有愤然。
“杀!!”敌军中一人愤然大喝。
“反抗者格杀勿论!”李仄下令。
但凡有敌军杀来,便是一阵箭雨,硬生生将敌军逼退。
军营
李耙拎着敌军将领的脑袋在祁无娄跟前晃悠:“就这货把你伤了?”
祁无娄无语凝噎,但又不能不承认,毕竟李耙确实见证了:“嗯。”
李耙把那颗脑袋放地上,一脚踹了出去,正好踹到了刚回来的梁常脚边。
梁常当时只顾着射箭,没仔细看李耙手里拎着的东西。
现在一见他被吓得大叫,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祁无娄:……
李耙:?
同样刚回来的秦燎看着地上的脑袋,胃里面一阵翻腾:“呕!”
秦燎麻利地跑开,在栅栏边,哕出来了……
祁无娄:……?
李耙:……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秦燎呕完后,弄来一簸箕土收拾好残局,去搭了把手将梁常抬回了营帐里。
到中午,李耙把那颗脑袋挂在了校场的栅栏上。
下午,又来了朝堂上的人。
来者是个记事的文官,来时气势汹涌,但一对上李耙就蔫了。
李耙心情不佳,看着前来的分,巴不得把人卸了:“季素,你一个文官来这儿干什么?怕自己死不了吗?”
季素近来他恰好受命在周边寻访民情,刚到周边便受皇帝所托来战场一趟慰问两位将军。
这不,路上听见有人说今日战况。
季素一听这可了不得!退场了还折回去将人斩首,胜之不武啊!
他这人假清高不说又好恃强凌弱,正巧近来受气,想借来慰问之由来跟朝廷上没什么话语权的祁无娄说道说道,所以才那般气势汹汹。
但他没想到,他一来撞上的是李耙这个刺头,瞬间不敢吭声了。
李耙目不转睛地看着季素,等着他说话。
“我、我听闻今日……今日战况极佳?”季素打哈哈,将嘴边要教训的话一股脑咽回了肚子里,“我受圣上所托到县上记录民情,刚到便接陛下旨意,说:听闻二位将军首战大捷,特叫我来恭贺慰问……”
李耙挠了挠耳朵,有些许不耐:“你呢?什么意思?想说我胜之不武了?”
“不敢不敢!怎么敢呢!”
李耙不想听,直接拽着季素的领子把人带到了那颗脑袋跟前:“咋了?来拿脑袋回去献给陛下?”
季素被吓得猛的一颤,从李耙手下挣扎开后连滚带爬地离远了不少:“没!没有这个打算!圣上说、说打完这一仗便弭兵,还说让二位将军好好修养,日后回京定给二位办个接风宴!”
李耙懒得听他掰扯,拽着他的衣领便把人拎出去丢回了他的马车上,道:“回去告诉皇帝,祁无娄伤了,记得多体恤体恤!”
李耙说完,拍了拍手掌,转身回到营帐之中。
一连三天的战争结束,兵马休养一番生息。
梁常稀里糊涂的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头痛欲裂,他起身出去伸了个懒腰。
经过校场时看见栅栏上绑着的脑袋,先是胳膊上炸起不少汗毛,而后臭味钻进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梁常抬手捂嘴,四处看了看,强忍着恶心走了。
梁常这副避瘟神的模样恰巧被祁十七看见,还没注意到脑袋的祁十七有些发懵:“怎么了?”
“少儿不宜。”梁常说着,搂着祁十七的肩膀硬是把人带走了。
祁十七并不能压下心中好奇,他在梁常忙着练刀时偷偷去校场看了一眼,独个儿一人跑去角落里哇哇吐。
梁常打远处看着如此一幕,心中无可奈何。
这可不是他不提醒,这得怪对方好奇心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