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常为打断二人对话干脆行了一礼:“将军。”
两个字概括两个人,一个字都舍不得多说。
李耙淡淡应了一声便走了。
梁常抬眼看了一下走远的李耙,又看向祁无娄……
人好得很,看起来无比精神,也不知道告病告的是哪门子病。
但见祁无娄没什么说的,遂补充了一句:“祁将军体安。”
话一出,祁无娄肉眼可见的疑惑,但还是回应了一句:“安。”
“你把那个姓万的挑下马了?”
“纯属意外……主要是他骂我。”梁常说着,直起了身子。
颇有一种在外面受欺负回来告家长的架势。
“骂你什么了,这么来劲?”
“……他说我乳臭未干。”
按理说可能是不算的,但他都上战场了,骂人家乳臭未干算什么道理?
对方也没有年过古稀啊!
总之,梁常并不开心,祁无娄倒是想笑得很。
且不说有没有别的什么,好歹是受了点挫折。
“这次就算了,之后你少跟我面前意气用事,知道你年轻气盛了。”祁无娄说着,抬手给了梁常一记爆栗。
梁常龇牙捂头:“晓得了,您下次直说就行。”
“嗯?认批评?”
“嗯……认。”
很显然,梁常不是不听话的主,他听话,只是得直接下令,而不是翻来覆去问他敢不敢的。
问的话那自然是敢。
待梁常放下手,祁无娄又给了一记爆栗。
“嗷!”梁常没忍住叫了一声。
祁无娄抬步离开。
真是……
小儿万不可跟此人玩儿cei丁壳弹脑瓜崩,不然得跟熟透的西瓜一个下场。
梁常搓了半天脑袋,快步跟追上祁无娄。
“那个马槊真的很难做?”
“难是难的,但那是皇帝赐的,难也难不到我。”祁无娄说。
梁常点点头。
“诶,你是不是也跟十七似的谎报年龄了?”祁无娄一手抓着梁常的手臂,顺手捏了捏,感叹道,“下过地就是不一样啊,结实。”
“没,就那么大,你调我户籍,我不介意。”梁常不太自在地将手缩回来,想起祁十七的年龄时不由得问道:“十七多大?不是十七?”
“哼……才不。”祁无娄一句话否定了两个事情,撩帘进了营帐之内。
营帐中有几个人虽见过几次,但没接触过。
再者,此地似乎不是梁常能进的地方,于是他顿住了步子,眼巴巴看着祁无娄,一时间不知当不当进。
“进。”祁无娄将帘子搭上去通风。
“嗯……是。”
梁常得令进去,有些一头雾水,趋于礼数,还是挨个行了个礼:“呃……各位、大人、好。”
祁无娄一手撑桌,讨伐了梁常一句:“……合着你就区别对待我和李耙?将军俩字就都涵盖过去了?”
梁常尴尬挠头,拱手认错:“哈哈……臣错了,实在不行……”
梁常说着便要跪下,祁无娄眼疾手快地扶住。
祁无娄介绍道:“从左往右军师、都尉、什长。”
说罢,他沉默片刻,看向梁常:“不对啊,你不认识谁你都应该认识温什长,我看花名册你被分到他手下了。”
梁常疑惑地看向祁无娄:“……我、我不是一开始就被你带跑了吗?”
祁无娄琢磨了一会儿,还真那么个事儿,遂言:“得,怪我。”
“哦!就你叫梁常啊?祁将军,你这事儿干的不地道!这都多久了我都没见过他,你倒是跟我说一声?”
祁无娄抠脸:“……好了,不要再下我面子了,本就不多。梁常,你在一旁坐着听,要记,待会儿问你。”
梁常应声坐下,桌上摆了册子、笔与墨,他心里打了个寒噤!
“我字丑。”
“能有多丑?写你的。”
怎么儿时要学习,长大了还要学习?
梁常沾了些笔墨,翻开册子往前翻了两页,学着写了二字“记事”,看得出很工整。
祁无娄为确保不会出问题,还特地看了一眼。
起初梁常跟的得心应手,直到他沾了一次墨,跟不上不说还打了好几个瞌睡。
这几人说重要信息也没个准,搞得梁常脑子转得冒火,有点跟不上溜,总想打断他们又不好打断。
于是他曲里拐弯地在册子上划了过去,不是一坨就是一根。
写得什么他自己当下认得,但待会儿让认就不一定认得全了。
梁常心里祈祷待会儿祁无娄会忘了这茬。
但又不能完全寄希望于他忘了。
梁常想着,不料自己在点头,“嘭”地一声瞬间清醒起来,他说:“大人,你们说话慢点。”
“你给我看看。”祁无娄伸手要册子
梁常瞬间胆儿怂,墨迹了半晌才起身递过去。
紧接着就看着祁无娄脸黑了。
祁无娄捏着册子的手青筋凸起,将被揉皱的册子往桌上一掷,抬手指向梁常,咬牙切齿道:“你这不叫字不行……你这叫走神,你若是做史官,你丫的一天得被砍八百回。”
梁常低头抠手,想逃,但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他只能抬着眼睛看一眼生气的祁无娄。
才进来的李耙一看到祁无娄要发飙转身走了。
“跑什么,你记!”祁无娄喊了一声。
李耙吓了一跳,只得灰溜溜地回来:“我、我字也丑,我上书都是亲信代劳的。”
虽说平日里相处来如兄弟一般,但祁无娄若真生气了,他真的半点不想逗留。
“……武举上来的不要推脱。”祁无娄说罢,左臂手肘搁在桌子边沿,面色不佳。
梁常见状况不对,起身道:“那臣先出去了。”
“站着,没让你走。”祁无娄说着,叫人新取来了册子。
梁常只得唯唯诺诺的在一旁候着,半句话不敢说。
“我前几日叫人打听清了,那边是从其他地方借去的大将军,叫万禹,年少有为、百战百胜,阵法奇特,从不按常理出牌,特叫他来往死里弄咱们的。”李军师摩挲着胡子道。
李耙不知道要记什么,干脆撂了笔:“自他跟梁常自报家门以后,我就老觉得万禹这名字耳熟,老祁你呢?”
“……熟啊,太熟了。”
祁无娄微微整了衣摆,将手放在膝上,端坐着。
他垂眸看一会儿自己的手,片刻抬头继续道:“本官当年南下收复,得遇此人,与他对过几次手,招式眼熟,像是你我同门兄弟,只可惜收不过来。”
李耙叹息,道:“那老家伙都不在了,你说谁教的?”
祁无娄抬手打断:“谈谈明日如何上战。”
“来回就那些阵法,又翻不出花来,”李耙说着,抽了一下鼻子,靠在椅子上,一脚踩在椅面上,“老李也说了,那个姓万的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倒不如……来一场混战?何必由着他们走?”
“你给我闭嘴,总出这个、这个混战的主意,咱们哪儿来那么多人?怎么?你打算额外学一门招魂招来点阴兵吗?”祁无娄抬手点点李耙,说话语气无语至极,额角也是突突跳个没完。
阴兵他往哪儿弄?这明摆着就是很文雅的骂他了。
“你爽了,人没了,以后你自己上?”
李耙没反驳,静静闭嘴不语。
祁无娄缓了口气,还是气不过,拿起刚才被自己揉皱的册子卷好。
“来。”祁无娄招呼梁常。
梁常乖乖前去。
“侧着。”
梁常照做,疑惑之际只听“啪!”
册子一分为二。
梁常猛地挺身,伸手搓了搓自己被打的地方:“祁、祁将军……”
“坐下吧!”祁无娄没好气地说。
梁常闷闷应了一声,坐在李耙身边,双手放在膝盖之上。
“还是那个地方?”李军师身子微微前倾,似是坐得有些累了。
祁无娄点头:“嗯。”
“倒不如重新安营扎寨,占据高位攻打之易,祁无娄你懂吧?”李军师说着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晃了晃发僵的身体。
祁无娄点头应是,而后道:“通形地势的确应当如你说的那般,但万禹你不够了解,此人甚爱双方不扰将领,单独对峙。”
“你呢?现在还擅长吗?”李军师毫不留情地戳破。
祁无娄默然:“那您说。”
李军师叹息不语,良久才接着说:“罢了,你嫌人家年轻气盛,我也嫌你年轻气盛,稍后我单独与你说吧。”
“嗯。”祁无娄拱手行礼,看着李军师离开。
心中那股子焦躁劲儿倒是没那么浓厚了。
只是刚才被戳的那下心窝子……
祁无娄叹气,心中颇为无奈。
“那个那个……那个!”祁无娄皱眉抬手指了李耙好几下,愣是没想起来对方叫什么,他拾起来散落在地上的半拉册子,半晌才接上话:“李耙,你把这个誊写了。”
李耙起身离开,以行动拒绝了祁无娄。
别人写字可能是假的不好看,但祁无娄写的字人看了头疼,鬼看了自缢。
梁常为弥补刚才的事情,自告奋勇道:“我来吧,我定誊写得工工整整。”
“上次你贸然出手的事情还没彻底的罚,你附抄军令五十遍,二十三日给我,别耽误了平日行程,否则照罚不误!”祁无娄说罢,也起身离开。
“是。”梁常无异议。
几天下来,梁常除了上战场与习武以外就是誊写那两半册子。
倒不是册子有多少,只是那字丑得令人发指。
梁常实在没办法辨认,只得频繁找唯一认得这字的祁无娄。
“将军,这是你写的吧?”梁常发现了些许端倪。
祁无娄干笑两声,一口咬定:“不是,我只是认识这些字罢了。”
梁常并未戳穿,只是撇撇嘴便走了。
是夜,梁常借着军医的灯誊抄册子,誊了半截,由上至下阅读一遍……
嗯?怎么驴头不对马嘴的?
从用兵之道一次性串到地形去了?
梁常挠了挠头,觉得如此抄下去脑子要废,便起身到外面放风。
见祁无娄又在外面草垛上坐着,梁常回去拿出来下半拉册子,上前朝祁无娄行礼:“将军。”
祁无娄看着天上繁星,略有些傻气地笑着,并未注意到梁常候着。
梁常直起身子看着祁无娄,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膝盖:“将军?”
“……嗯?”
祁无娄收起笑看向梁常,心情颇好的缘故,没有很严肃。
“又看不懂你写的字了。”梁常将半拉册子递过去。
祁无娄接过那半拉册子,蹙眉看了半晌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