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住了夏微宁，她怔愣着不知如何回复，“你在说什么？”

夏黎关掉电视剧，盘着腿坐在对面，郑重说道：“你在我们面前温柔有耐心，时刻关心爱护我们；在其他老师面前客气拘谨甚至有些不自然，但是在淮洲叔叔面前则很随意，说话也更快人快语，有时候还会针锋相对。”

夏微宁觉得这些话过于尖锐，再三确认，“有吗？”

“有。”夏黎思考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我觉得在淮洲叔叔面前你特别有自我。”

“自我？”

“可能就是以自己为重，在其他人面前你好像更多的是委曲求全。”

夏微宁心中猛然惊醒，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些，反而被一个小孩子看出来。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石，在她心中激起一个漩涡，从中缓缓生出个巨大的问号。

她在盛淮洲面前是这样吗？

夜晚，躺在床上还在想这事，想着想着失眠了，直到凌晨才睡着。

她一向喜欢被窝，尤其是冬天的被窝，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挣扎多次还是舍不得起床，便打开Q|Q发消息给周仁庭。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吧。】

周仁庭很快回过来，【好。】

她想赶在年前把事情说清楚，这样有较长的缓冲时间，不至于开学工作时尴尬。

快到约定的时间，夏微宁躲在被窝里郁闷的嘶喊几声，不情不愿的起床，前去约定的饭店。

外面寒风凛凛，冻得刺骨，这时候气温还没变暖，更没有十几年后的暖冬，是名副其实的冬天。

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体一时适应不了骤变的气温，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再抬头看到面前站立的盛淮洲，很是无语，“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是你走路不看路吧？”

“说来说去还是怪你，感觉像种了某种魔咒，走到哪都能碰到你，还是说你有分身？”

盛淮洲懒得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出门还是穿厚点。”

“我要风度不要温度。”

“随便。”

盛淮洲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夏微宁到饭店时周仁庭已经到了，她站在门口犹豫很久，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安，咬着嘴唇徘徊不定，心中忐忑，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服务员过来打招呼，“小姐，您是在等人吗？”

“哦，没有，我朋友已经到了。”

“好的，您里面请。”

夏微宁点点头，不停深呼吸平复紧张心情，跟着服务员走进去。

“夏老师，这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

夏微宁看着桌上空空如也，惊讶问道：“没点菜？”

“等你来再点。”

等菜上来时俩人闷头吃饭，心情完全不一样，周仁庭很高兴，潜意识认为夏微宁同意他的追求，这次吃饭就是最好的说明，夏微宁却觉得很不安，她有种深深的负罪感，尤其是看他这高兴的样子，怕自己说出来之后会伤害到他。

所以她一时之间又有些纠结，良心和道德的束缚让她给自己制定了很高的标准，就像一个道德牌坊，把她囚禁在高墙里面。

她也知道自己特没有自我精神，过于考虑别人的感受而忽略自己。

周仁庭见她一直在发呆，抬手晃了晃，“怎么了？”

“我……”

夏微宁笑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周老师，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夏微宁渐渐挺直脊背，深呼一口气，坚定心中所想，“我是想和你说我们俩的事。”

“你同意了？”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周仁庭当场傻眼，很是受伤，“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够好？”

“不是，你很好，是我的原因。”

夏微宁自嘲一笑，“我其实并不像你们看到的这般，我有太多难以启齿的秘密，总之，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爱情，我追寻的是亲情、友情，还有自己。”

周仁庭眉头紧蹙，“不是很明白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所以这就是我们不合适的地方。”

周仁庭怔愣片刻，忽而释怀一笑，“好，我明白了，希望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当然。”

夏微宁松口气，看来周仁庭也没有很喜欢自己，就是觉得年龄到了，找个合适的搭伙，所以好感来得容易，也能轻而易举能放下。

但这样对她们来说都挺好的。

悬在心中的事情解决了，整个人是莫名的轻松，决定奖励自己去逛街。

大街小巷都是春节的气息，她就近选择一家商场，决定给自己买两件新衣服。

“美女，来看看我们店的衣服，节前最后一天打五折。”

“美女，过来试试。”

……

节前最后一天商场也很冷清，不少商店已经关门，开着门的都在忙着招呼人，顾客只有她和几个零星的人。

夏微宁走进一家规模较大的店，试了件羽绒服和毛衣，很合适，她有些心动。

老板娘从外面进来，站在她身后，满心欢喜，“美女，你穿这个真漂亮。”

“您长得才好看。”

“我这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惯了，和好看就沾不上边。”

夏微宁笑笑，把衣服脱下，“两件一起要，可以便宜点吗？”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天店里也没多少人，我想开个单，给你个实价，打6折。”

“5折，外面都说打5折，您要是给我就拿着。”

夏微宁把衣服交给她，假装要走，被她叫住，“行吧行吧，5折给你带一件，这个价钱我真是不赚钱。”边装衣服边说：“妹妹，你真会讲价。”

“哪有。”夏微宁付了钱，“我就不会讲价。”

“得了吧，你要是不会讲价就没人会讲价。”

夏微宁笑笑，接过衣服，“谢谢。”

“不客气，穿好您再来。”

夏微宁心满意足地回家，这是她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除夕当天，一早就接到夏黎的电话，让她回家过年，夏微宁满心欢喜，唱着歌往家赶。

她刚到家门口，夏黎就叫她，“夏老师，快来贴春联。”

“好，这就来。”

“叔叔，新年好。”

“微宁，新年好。”

夏微宁掏出一个红包给夏黎，“新年快乐。”

“谢谢夏老师。”

夏微宁故意捉弄她，“叫我姐姐。”

“谢谢姐姐。”

“嘴真甜。”夏微宁捏了捏她的脸，“给我吧，我来帮叔叔贴春联。”

周彩梅从屋里出来，“微宁来了。”

“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

夏微宁头往屋里探了探，“爷爷奶奶呢？”

“刚起来，在厨房烧锅呢。”

贴完春联，夏微宁去给两位老人拜年，他们颤颤巍巍地掏出压岁钱，“别嫌少。”

“我都这么大了，要什么压岁钱。”

“多大？在我们心中还是孩子。”

“谢谢爷爷奶奶。”

夏微宁将钱收下，满心感动。

一整天都和家人在一起度过。

年夜饭时，爸爸向她介绍书店的情况，“店里生意很好，赚了不少钱，你的钱我让你阿姨帮你存起来了，等下交给你。”

“我不要。”夏微宁低着头闷声说：“赚了钱，年后带奶奶去大医院看病吧，该做手术就做手术。”

一家人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奶奶最先反应过来，“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

“治病怎么会是冤枉钱呢。”

夏卫国也赞同，“妈，你别担心钱的事，我和彩梅本就商量好了，年后带你去看病的，钱都准备好了。”

“是呀，妈，治病要紧，咱现在有这个条件就要去治。”

看着大家坚定的样子，奶奶终于忍不住哭了，没有人愿意遭受病痛的折磨，她何尝不想治好病呢，以前不过是受迫于现实的无奈。

夏微宁也跟着哭，在她的印象中爸爸就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式父亲，生活的重担都自己扛，嘴硬心软，疼孩子疼得掉眼泪，真生气也会吵会打；妈妈就是勤劳踏实和蔼的人，从没见她生过气，总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家庭和孩子。

但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喜欢美喜欢新鲜事物，“叔叔姨姨，你们年后也去补一套婚纱照吧。”

“合适吗？”周彩梅有些心动。

“当然合适，给自己一个仪式感，然后出去旅旅游，多转转，生活才会越来越好。”

“店里忙，走不开。”

“雇的不是有人，我没空也可以去帮忙。”

“你上课那么累，可以去休息不能去干活。”

夏微宁低头笑了，久违的幸福感回来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叔叔姨姨，关于书店，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夏卫国放下筷子，“你说。”

“店里的受众大部分是附近的学生，如果星期天或者人多的时候，照看不过来，不要问学生是不是没付钱。”

她以前有一次买书，付过钱后老板给忘了，把她拦下问是不是没付钱，她说自己付过了，老板不信，她就把所有的钱掏出来，说自己总共多少钱付了钱之后还剩下多少钱。

最后老板还是让她走了，但她被逼问了很久，所有人都在看她，她觉得丢脸死了，脸颊火辣辣的，一直不敢抬头，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觉得大家都在嘲笑她。

她害怕看到老板异常的眼神，所以好久都没再去那家书店。

“如果真有人不付钱呢？”

夏微宁抿着嘴睁着眼睛，不让眼眶过于湿润，“他们现在正是要自尊的时候，很多东西比书更值钱。”

夏卫国点点头，补充一句，“还是无法避免有小部分人爱占小便宜，防不胜防。”

“那就更不值得因为一小部分人去怀疑更多人，如果因此亏钱了从我那一部分扣。”

“你这话说的，我们怎么能扣你的钱，我们答应你，就按你说的做。”

“谢谢叔叔阿姨。”

“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夏卫国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脑门，“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什么？”

“我和你阿姨决定，成立免费阅览室，给那些孩子提供一个免费读书的地方。”

“太好了。”

夏微宁发自内心的开心，举起手中的酒杯，“好事连连，让我们一起举杯庆祝。”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人齐喊：“新年快乐。”

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晚会，家人里聚在一起吃着丰盛的饭菜，酒杯上折射出每个人的笑脸，温馨、美好、其乐融融，这才是真正的年夜饭，这一切是那么珍贵，是她愿意豁出所有去守护的。

去年除夕夜，她刚到这里便遭遇恶人，在派出所和旅馆孤独度过，而今年，她可以和家人幸福的度过，她知足了，命运对她还是仁慈的。

夏微宁手托着下巴打量着每一个家人，眼角不知不觉中滑落一颗泪水，被她轻轻擦去，这一刻她好像找到了让自己释怀的点。

夏黎穿戴完备，手中拿着炮，过来叫她，“微宁姐姐，我们走吧。”

“去哪？”

“去盛轩家看烟花呀。”

“哦哦。”夏微宁想起来了，穿好衣服跟着出门，“你去看，我在一旁等你可以吗？”

“为什么？我们要一起看。”

“为什么？”

夏微宁重复这句话，脑海中却闪现出盛淮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