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给挑战者们安排了一处独立的院子作为这几日的住处。
院子东西两侧共有五大两小一共七间厢房。
小房间很逼仄,没有床榻,只有一床铺盖直接铺在地板上。
大房间稍强一点,好歹有一张炕式的通铺,宽度足以睡下两个成年人,但这也意味着大部分的挑战者们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
因为没有任何人愿意和长相骇人的僵尸同住一屋,于是消瘦青年自己占了一间最逼仄的小房间。
其余人则两人一组自由组合了一下,填满了五个大房间。
剩下那体格壮硕的西北汉子,因为看着太高太壮睡觉太占地方而落了单,委委屈屈地自己睡了最靠近茅房的单间。
分组时,令言就注意到,他们这十二个挑战者里,单纯的独狼其实不多。
除了住进单人间的两人之外,只有一个长相极普通的卷毛青年和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精瘦小哥是自己来的,两人也只能凑合着成了室友。
另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生,从她们有五六分相似的五官就看得出,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而那本想争做领导者微胖男则同一个棕发蓝眼的外国人是旧识,两人凑一起时讲的都是法语。
最后就是那一男一女的小情侣了。
那对小情侣自从知道要用遗骨换观礼资格之后,就表现得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再主动和其他人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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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言和秦均影选的厢房是西厢第四间,刚好在那带着僵尸的消瘦青年隔壁。
他们进屋时,令言还特地留意观察了一下。
右手边的单人间房门紧闭,昏黄的烛光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户纸透出来,僵尸就站在窗边,高大笔挺的轮廓清清楚楚的映在纸窗上,视觉冲击感十分强烈。
令言跟在秦均影身后进了房间,反手锁上房门,才长舒了一口气。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一直神经紧绷,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精神上的疲倦,现在好不容易和信任的同伴有了独处的空间,心中顿觉安定了许多。
这间厢房的布置非常简单。
东面的墙壁是门和窗户,对侧一张能睡两人的通铺;床头有张矮几,几上亮着一盏油灯;床尾则是一个五斗柜,柜里放了些洗漱用品和干净的僧衣布鞋,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墙角还有一个膝盖高的带盖水缸,缸里蓄了七分满的清水。
确确实实是个简朴艰苦的清修之地。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便是挂在南墙上的一张手绘的大地图。
图上详细标明了般若寺的内部结构,包括前中后三大殿的位置,各处僧院和佛堂的构造,最重要的是,四处塔林的具体方位。
秦均影果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墙上的地图。
他拿起矮几上的油灯,站到地图前仔细看了起来。
令言也凑到了他身边。
根据地图所示,般若寺的塔林大致可算做位于整座寺庙的四角,东南角叫“大悲”,东北角的叫“无泪”,西南角的叫“八苦”,西北角的则叫“生忧”。
但与把结构绘得很细致的庙宇殿堂不同,四处塔林只标出了大致的位置和区域,至于内部具体有什么,却是一点儿都没有画出来。
因为他们的手机在穿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和其他行李装备一起“收缴”了,令言一时间也找不到纸笔,只能用脑子把地图的细节全记在脑子里。
“怎么样?”
等他觉得自己记得差不多了,令言侧头去问秦均影:“我们今晚要去其中哪一座塔林看一看吗?”
“不忙。”
秦均影说着,目光落在了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清秀青年脸上,目光幽深而专注,似乎能看到人的魂魄里。
令言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了,“怎、怎么了?”
秦均影反问他:“你在佛堂那会儿,发生了什么?”
令言:“!!”
虽然秦均影没有清楚说出“那会儿”是哪会儿,但令言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注意到了?”
令言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秦均影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准确的来说,他并不是“注意”到了令言那短暂的不对劲,而是“感觉”到了对方那一瞬间的感受。
非要形容的话,那体验非常诡异也非常玄妙。
秦均影其实并没有看到令言脑海中的焦骨画面,但却能隐隐感受到对方当时那如带电细针扎进脑子般的刺激感。
更离奇的是,秦均影甚至不需要思考,凭直觉就能意识到,他当时的感知来源于自己的“伴生物”。
就好像两人在那一瞬间感知共通,一体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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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令言其实也没打算隐瞒秦均影,只是还没来得及同他细说而已。
“是这样的……”
令言朝秦均影摊开了左手。
他的手掌皮肤白皙,手型偏瘦,手指纤长而骨节不显,很是漂亮。
然而在如此好看的手心正中,却多出来一个月牙状的伤口。
从伤口的大小和形状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大拇指的指甲掐出来的,再联系病榻前惠远禅师忽然回光返照,死死抓住令言的手的一幕,立刻就能猜出那定然是老和尚死前所为。
只是,一般而言,不管多用力,人的指甲掐出来的伤口很难掐得这么深,更不应该呈现出如此诡异的蓝黑色。
秦均影深深地蹙起了眉。
“这是那老和尚掐的?”
他确认到。
令言点了点头。
秦均影:“……”
他默默地思考老人这一举动的意义。
“……所以,那监院让我们轮流摸他的手,就是为了这个吧?”
须臾,秦均影说道:
“可为什么是你?是随机巧合,还是有特定的择选标准?”
“谁知道呢?”
令言一摊手,苦笑着调侃道:
“反正我觉得我还挺容易被‘挑中’的。”
他指的不止是被老和尚掐手的这次,还有秦均影明明只是召唤个伴生物都能把他从百里之外的宿舍拉进深渊的那一茬儿。
秦均影自然是听出来了。
他微微抿了抿唇,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忽了一下,又很快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心虚,接着问道:
“你这伤口疼吗?”
“不疼。”
令言摇了摇头:“只有点刺刺痒痒的。”
他顿了顿,“不过,在手心里多了这个伤口后,我见过一次幻觉。”
接着,令言将佛堂里“看见”的焦骨遗骸的画面给秦均影仔细描述了一遍。
“因为幻觉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不太确定当时到底看到了多少块骨头。”
末了,令言又补充道:
“不过肯定有一块颈椎和一块胸椎,好像还有半块骶骨……”
他想了想:
“那些骨头都不大,如果分散藏在塔林里,那还真不怎么好找呢……对了!”
说到这里,令言忽然抬头,牢牢盯紧令言的眼睛,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些紧张:
“你没摸到那老和尚的手吧,要紧吗?算违反规则吗?会不会有事?”
“不要紧,既成事实,担心也无用。”
秦均影倒是很看得开:
“反正到现在还暂时没看出有什么影响。”
他稍作沉吟,接着说道:
“而且我认为,监院要我们去摸那老和尚的手,本身就是为了‘这个’……”
他轻轻碰了碰令言左手手心的“月牙”,“他需要的是有人被老和尚留下‘标记’。”
令言:“……”
如果秦均影的推测正确,只要有人被打了“标记”,那剩下的其他人摸不摸手反倒当真不重要了。
换而言之,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少做了一个指令的秦均影,而是身负“标记”,不知之后要面对什么的他自己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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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者们失去了手机和手表等任何可以用来计时的现代化产品,好在住的小院里有一个水滴漏,可以从其上的刻度看出现在的时间。
令言和秦均影进房间的时候,水滴漏的刻度刚刚过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
监院说四个塔林白天会有大雾,只能在晚上探查,而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差不多七个小时,理论上来说,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果然,就在令言和秦均影说话的功夫,院子里隐约有开关门的动静。
令言和秦均影凑到窗边,从窗缝里往外看出去,发现是那对小情侣手里各端着一支烛台,跟做贼似的溜出了小院。
显然他俩是生怕无量寿佛的遗骨被人抢去,急不可耐地现在就出门夜探塔林了。
有了第一组出门的人,自然就有第二、第三组……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微胖男和法国人,还有两个姐妹花也都相继出了门。
而那高壮的西北汉子在院子里盘桓犹豫了好一阵子,先去敲了带着僵尸的瘦削青年的房门,没能敲开,转而又去敲了那卷毛青年和黑皮小哥的房门。
那对临时组合倒是很快就来开了门。
三人站在门边,压低声音经过了一番磋商之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最后竟然来了个“三人行”,一起离开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