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窗户,如同许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碎片。
已经是周五晚上,距离发现校园欺凌事件过去三天了,但她依然无法摆脱那种窒息感。
宿舍里,许风蜷缩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往常这个时候,她要么在篮球场挥汗如雨,要么拉着苏竹喋喋不休地讲各种趣事。
但现在,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许风……”苏竹轻轻敲了敲床柱,“我买了晚饭,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许风勉强撑起身子,看向苏竹。
她手里拎着食堂的打包盒,眉头微蹙,眼睛里盛满担忧。
许风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吃着晚饭。
许风机械地咀嚼着,连最爱的糖醋排骨也尝不出味道。
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明天……”苏竹突然开口,又停顿了一下,“明天我们去爬山吧。”
许风抬起头,困惑地眨眨眼,“爬山?”
“嗯,去爬山。江老师同意借车给我们,顾老师准备了便当。”苏竹的语气平静,但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的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天气预报说明天晴天。”
许风张了张嘴,本能地想拒绝。
她现在的状态,连宿舍门都不想出,更别说爬山了。
但当她看到苏竹眼中闪烁的期待,拒绝的话变成了,“好。”
苏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星。
她迅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我做了计划。早上七点出发,开车一小时到山脚,爬上山大约三小时,我们在山顶野餐,然后——”
“你还做了计划?”许风打断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苏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着行程、装备清单,甚至还有山上的植物种类。
她耳尖微红,“我……我想可能会对你有帮助。自然疗法……有科学依据的。”
许风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苏竹做了这么多准备,只是为了帮助她。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既感动又羞愧——她值得苏竹这样费心吗?
“谢谢。”许风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但包含的情感远比词语本身丰富。
苏竹似乎理解了,轻轻点头,“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
夜深了,许风却无法入睡。
每当闭上眼睛,那些记忆就如潮水般涌来——初中时被堵在厕所里的羞辱,被抢走午餐钱的饥饿下午,被锁在实验室里的绝望……
她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睡衣。
“许风?”上铺传来苏竹轻柔的声音,“做噩梦了吗?”
许风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剧烈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呼吸,“没……没事,吵醒你了?”
一阵窸窣声后,苏竹爬上了她的床。
小小的单人床顿时变得拥挤,但许风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苏竹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伴。
“我梦到……他们又把我锁起来了。”许风在黑暗中低声说,“我怎么喊都没人听见……”
苏竹的手指紧了紧,“现在有我在,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句简单的承诺像一盏温暖的灯,驱散了许风心中些许黑暗。
她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宿舍,许风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苏竹已经整装待发,正在检查背包里的物品。
“几点了?”许风揉着眼睛问。
“六点二十。”苏竹递给她一杯温水,“我买了早餐,吃完我们就出发。”
许风慢慢坐起来,接过水杯。
昨晚的噩梦让她精神不佳,但看到苏竹神采奕奕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
洗漱完毕,许风换上苏竹为她准备的休闲装——浅灰色运动裤和淡蓝色卫衣。
苏竹自己则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简单清爽。
“江老师和顾老师已经在楼下等了。”苏竹背上鼓鼓的双肩包,又递给许风一个小一些的背包,“你的,我帮你装好了必需品。”
许风接过背包,心里一阵感动。
苏竹总是这样,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连细节都不放过。
楼下,江尚酒靠在一辆银色SUV旁,一如既往地干练优雅。
而顾忍倾站在她身边,手里拎着一个野餐篮,朝她们微微一笑。
“早安,孩子们。”顾忍倾把野餐篮递给苏竹,“我做了一些三明治和点心,还有你们爱喝的柠檬茶。”
江尚酒打开车门,“油加满了,导航已经设好。山路有些地方信号不好,下载了离线地图。”
她顿了顿,流露出一丝担忧,“有任何问题立刻打电话。别硬撑。”
许风惊讶于两位老师的周到准备。
江尚酒甚至在后座放了两件外套和一个小型急救包。
“谢谢江老师,顾老师。”许风真诚地说。
顾忍倾轻轻拥抱了她们一下,“好好玩,别急着回来。治愈需要时间。”
车子驶出校园,穿过清晨的城市街道。
苏竹坐在驾驶座,神情专注地握着方向盘。
许风这才知道苏竹居然会开车,而且技术相当不错。
“什么时候学的开车?”许风好奇地问。
“暑假。江老师说这是必备生活技能。”苏竹简短回答,但唇角微微上扬,“她亲自教的。”
许风想象着江尚酒一脸严肃教苏竹开车的场景,忍不住笑了。
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建筑变成开阔的田野和远山。
许风降下车窗,让清新的晨风拂过脸庞。
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还有四十几分钟。”苏竹瞥了一眼导航,“你可以再睡会儿。”
许风摇摇头,“我想看看风景。”
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
许风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和苏竹单独出远门。
没有学校,没有老师,没有其他同学,只有她们两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微微加速。
“为什么选择爬山?”许风突然问。
苏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研究表明,自然环境对缓解创伤后应激障碍有显著效果。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我想带你离开那个环境,哪怕只有一天。”
许风心头一热。
苏竹总是这样,用科学和理性包装着她的温柔和体贴。
“谢谢你。”许风轻声说。
苏竹只是点点头,但许风看到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停车场几乎空无一人。
初秋的早晨,大多数游客还没到来。
许风跳下车,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感觉肺部都被洗涤了一遍。
苏竹从后备箱拿出两个背包,递给许风一个,“检查一下,水、零食、急救包、雨衣、手电筒……”
许风拉开背包,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必需品,甚至还有一包纸巾和一小瓶驱蚊水。
她忍不住笑了,“苏竹,你是把整个户外店都搬来了吗?”
苏竹认真地说:“有备无患。登山路线我已经研究过了,前半段平缓,后半段有些陡,但风景很好。”
两人来到登山口,一块木制指示牌上标注着几条不同颜色的路线。
苏竹选择了蓝色的中级路线,预计三小时登顶。
起初的山路平缓好走,两旁是高大的松树和枫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许风跟在苏竹身后,欣赏着她挺拔的背影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长发——她今天没有扎头发。
“怎么样?”苏竹回头问,“累吗?”
许风摇摇头,“这才刚开始呢,我可是要进篮球队的。”
然而,随着山路逐渐变陡,许风开始感到吃力。
不是身体上的——她的体能确实好了很多——而是心理上的。
每走一步,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就像无形的重量压在她肩上,让她呼吸急促,额头冒出冷汗。
“许风?”苏竹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她,“你脸色不太好。”
许风靠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努力平复呼吸,“没事……就是有点……喘不过气。”
苏竹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她,“那我们休息一下。”
许风接过水,大口喝着。
山间的微风拂过她汗湿的额头,带来一丝凉意。
她抬头看向苏竹,后者正关切地注视着她,眼中盛满了担忧。
“对不起。”许风低声说,“拖你后腿了。”
苏竹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不是你的错。创伤后应激反应会影响身体机能,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许风苦笑,“又是科学研究?”
“嗯。”苏竹点头,然后出乎意料地补充,“但也有个人经验。”
许风惊讶地看向她。
苏竹很少谈论自己的感受,更别说承认脆弱。
“父亲……每次惩罚我后,我都会做噩梦,第二天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苏竹平静地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我发现,运动能帮助我恢复……尤其是户外运动。”
许风心头一紧。
她知道苏竹的父亲有多严厉,但听到具体细节还是让她心疼不已。
于是她下意识地握住苏竹的手,“对不起,你经历那些……”
苏竹摇摇头,“现在好了。江老师和顾老师……还有你。”
她反握住许风的手,“所以我想,也许这也能帮到你。或许,我们都是彼此的光。”
许风忍不住笑了,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传来,逐渐蔓延至全身。
那些沉重的记忆似乎变得轻了一些,呼吸也不再那么困难。
“我们再试试?”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苏竹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走在前面,而是与许风并肩而行。
两人步伐逐渐同步,仿佛心有灵犀。
山路越来越陡,但许风的状态却越来越好。
她开始注意到周围的细节——阳光在树叶上跳舞的样子,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远处传来的鸟鸣声。
这些细微的美好一点点填补着她内心的空洞。
“看那边。”苏竹突然指向路边的一簇蓝色小花,“勿忘我,代表永恒的记忆。”
许风蹲下身,轻轻触摸那些娇嫩的花瓣,“真漂亮。”
“每种花都有它的花语。”苏竹指着其他野花一一介绍,“白色的是雏菊,代表纯洁和希望;紫色的是薰衣草,象征宁静;黄色的是金盏菊,意思是耐心……”
许风笑着调侃,“你怎么懂这么多?”
苏竹耳尖微红,“因为热爱。”
这时许风才突然意识到,苏竹不仅是在带她爬山,更是在用这些小小的美好重建她对世界的信任。
她眼眶发热。
“苏竹……”她轻声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而苏竹只是微微一笑,但那个笑容比山间的阳光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