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迩和陈弋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在山上的别墅度过的。
两人一猫,看着欢乐的春晚,吃着卖相并不美好的水饺,再加上徐向迩舅妈送过来的众多土特产,也没有太过简陋。
可以称得上是热闹的新年。
因为小猫芋泥不停呕吐,两人为了照顾它,几乎是彻夜未眠。好在小猫只是不小心吃错了食物,喂过药之后就有了好转。
毕竟是选定的家人,那必然要对它的生命负责。
于是在年后还未上班时,陈弋找顾旭认识的兽医给芋泥检查了身体,还好并不大碍。
小猫快乐地回到吃吃喝喝睡睡的生活里。
而徐向迩也回到搅合面粉,研发新品的环节之中,甚至已经开始选择甜品店的地址了,从郊区的小商铺一直看到市中心商场里的绝佳好位置。
陈弋把她的行为称之为好高骛远,被她用面包捂住嘴巴,强行闭麦。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很认真地再次提出赞助事宜,徐向迩没有拒绝,只是表达自己要考虑一下,因为蒋柔也想要赞助。
她说:“我很抢手的好不好。”
陈弋冷笑:“她就是单纯想蹭免费面包和咖啡,我才是真心想赞助。”
“不许你说我的亲亲闺蜜。”徐向迩哼唧一声,“不然,你和蟑螂都禁止进入我的店铺。”
“好狠心,我已经不是你的亲亲男朋友了吗?”
徐向迩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在他亲过来之前,落荒而逃。
这个陈弋一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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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的时间流速会比平时更快,江禾市下了一场又一场暴雪,三月到来前,地面仍结着薄薄的冰。
徐向迩窝在家里时,雪层反射的光芒令房间内也愈发明亮,她躺在刺眼的光里,时间静静从身旁流逝着。
生日的前一天,仍是一场大雪。
徐向迩在这天将父亲留下的房子正式卖出,她深知自己骨头里的残忍与冷然,可又决然地想奔向新生活,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忘记自己的父亲。
原本那些想念只是阴暗角落的苔藓,让她日夜煎熬度过,可如今却成为在心中不断蹦出来的小花,再也不必避讳。
本该如此,成为成年人这么多年了,她才学会面对之前的伤痛。
人类或许无论在这个地球上度过多少年,如何如何成长,也都是会胆怯的人。
这样才会真实。
与买房人签完合同,徐向迩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
她的头发被大雪沾湿,驱走扑过来的小猫芋泥,去洗手间洗头发,吹过之后才抱起小猫。
吃过意面后,她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陈弋的消息。
分公司已经步入正轨,陈弋开始准时上班的生活,徐向迩很少会在工作时间给他发消息,因为开始上班的某人恢复了那股“领导味”。
她才不会没事找事。
不过快到晚上时,徐向迩接到了路知声的电话。
他嘱咐自己在零点许生日愿望时,不要再乱许任何愿望,也一定要复刻之前的场景。
她嗯了几声,“我知道,快到零点我就去直接的公司,陈弋都打好招呼了,陪我一起去。”
“其他我也不确定会出现什么事,只能祝你好运。”
“嗯,我一点都不害怕。”
如果真的是因为两个人对于生日的执念才会形成这样的错误,她想自己的父亲不会太为难自己。
晚上八点,陈弋回到家里。
他带着六寸蛋糕走到厨房,与正在做生日蛋糕的徐向迩面面相觑。
她正涂抹着奶油,瞥眼看到陈弋手里的蛋糕盒,冷笑道:“你竟然背叛了我。”
“我是想着不能你生日的时候,还要自己做蛋糕吧,于是我在顾旭那里自己给你做的。”
不是在外面买的。
而是自己做的,那就勉强原谅他吧。
徐向迩走到中岛台,看他打开包装盒,里面的蛋糕是心形的……?
勉强吧,是歪歪斜斜的粉丝心脏,上面有只河狸简笔画。
“心意一百分,造型负一百分。”
“接受徐糕点师的批评。”陈弋将料理盆里的奶油抹在她的鼻尖上。
徐向迩的眼神没精打采,眼尾向下耷拉着,像胡须都垂在地面的小猫,“我现在没有精力和你打闹。”
陈弋用手指蹭走她鼻尖的奶油,轻轻吻在上面,“是不是害怕了?”
“嗯。”
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不顾他身上带回来的冷意,往他怀里钻。
“别担心,会解决的。”陈弋顺着她柔顺的头发摸了又摸,看着窗外的大雪,“如果许愿不管用的话,那我们就去国外的研究所,或者变一辈子河狸也没关系的,我带你去新疆、或者其他河狸宜居的森林生活。”
徐向迩的声音沉闷,躲在怀里的那双眼睛湿漉漉的,“那我的甜品店怎么办,开给动物吃吗?”
陈弋覆在她的耳边,轻声哄道:“好呀,世界上第一家只卖给动物的甜品店,一听这个营销方案就很好做。”
“啊,我死去的社畜记忆出来攻击我了。”
“说实话,是害怕河狸不解决,还是害怕回到那熟悉的工位?”
“才没有。”
徐向迩不搭理他,走去房间换衣服,寻找到去年三月常穿的社畜衣服,换上之后,两人准备出发。
开暖风的车里,窗户上形成成片的雾气。
徐向迩趴在窗前,用手抹去那些雾,窥探到外面落不尽的大雪,深夜且下着大雪令道路上鲜少有车辆经过。
扑簌簌的雪落下,砸进徐向迩呆滞的眼睛里,陈弋伸过来的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轻轻捏着她的指骨,带给她一些安定感。
她停不下来的小嘴开始叭叭叭,“我说,应该会成功的,我依稀记得我这身衣服就是那天穿过的,我甚至四天没洗头了,就是为了完全复刻之前的社畜生活,虽然没有雷雨,可是鹅毛大雪也很少见的吧。”
“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如果不成功的话,我就去打爆大师的脑袋,让他不要再出来到处骗人了。”
又开始紧张到碎碎念了。
陈弋温声附和,“好,我陪你一起。”
到达大厦底下,陈弋已经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一切都准备就绪。
可徐向迩磨磨唧唧才坐上电梯,走到公司的感应门前,陈弋掏出事先准备的工牌,揉揉她的脑袋,“快进去吧,零点快到了。”
“好。”
像是高中时一样,磨磨蹭蹭不愿进入考场。
坐到熟悉的工位上,徐向迩边给蒋柔打视频电话,边拿出蛋糕。
蒋柔出现在视频画面里,“尔尔,我亲爱的尔尔生日快乐呀。”她极力展现之前的状态,令徐向迩噗嗤笑出声。
“你怎么也紧张啊。”
“之前听你说大师的那些话,我都在想是不是之前我给你打视频,才导致的磁场问题,让你的愿望竟然荒诞地成真了。”
“怎么会啊,可能是因为我单纯倒霉。”
“快呸呸呸!你可是河狸小可爱,不会倒霉的,这是礼物啊,不是诅咒。”
“但愿能成功吧。”
徐向迩看着时钟快要走向零点的位置。
她插上蜡烛,看着烛火摇曳闪烁,一如她不安的内心。
到底在不安什么。
她想不透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迟迟不愿离开的游魂吗。
这个世界如果存在游魂,那她的身后绝不会是孤单一人。
徐向迩在二十六岁的生日这天,突然惊觉世界的庞大与神秘,太多无法解释的事与人,交缠的命运或许是相爱的必然。
“滴答”一声,秒钟走到十二。
“我希望可以不再变成河狸,生活恢复正常……我希望爸爸他可以不再担心我的所有生日愿望,也希望他此刻无论在哪里,都要比我更幸福更自由。”
世界的雪不会为谁停留哪怕一瞬。
可徐向迩确实看到那摇曳的烛火暂停了一秒钟,而后被呼啸而过的风吹灭。
封闭的大厦里,没有打开的窗户。
怎么会有风。
徐向迩头疼欲裂,倒了下去。
她在漆黑的空间里,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有老旧的小学、吵闹的警局和住了十几年的那间老房子,以及不在熊熊大火里的正常的徐鸣。
她哽咽道:“爸爸,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小耳朵。”那熟悉的人摸着她的脑袋,有着常用枪支的伤口的粗糙手掌,抚过她落泪的脸颊,“我们尔尔已经比之前要更勇敢,更独立了。爸爸为你骄傲。”
“那当然了,我可是你的女儿,你小时候教的那些我都记得。”徐向迩蹭了蹭他的手心,眼泪再次涌出。
“我知道,我都知道。”徐鸣望着虚空之处,叹了口气,“可爸爸偶尔会想,你不要那么辛苦,也不用那么坚强,逃避也没什么的,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就很重要了,对不对?”
“我有哦,如果以前没有,可我现在是不是学会啦?”
“还不错吧。”
徐向迩忐忑不安地试探问道:“爸爸,真的是因为你吗?”
“我想大概不是的,是因为你执着的,偶尔哭泣的那颗心吧。”徐鸣抱着她,很轻很淡的存在,他苦涩一笑,“爸爸不太会说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她的心猛然钝痛,“所以你根本不在我身边。”
“世界上又没有鬼,我当然不在。”空旷的空白里,徐鸣的身影渐渐消失,“好了,宇宙会听到你的愿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