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林知无便起身更衣。
这该死的朝会,比祁知秋的早自习还要早得多。
下人伺候着换上了绯色的官袍,又束好头发,戴上官帽,林知无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的脸,他抬手轻轻碰了碰伤处,额角的伤痕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宿主,你紧张吗?”系统紧张得不行,这可是皇帝最大的古代,昨天宿主和周宥的谋划,必定会惹恼周复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紧张不紧张的,都不会影响到今天计划的进行。”林知无自己又扯了扯官袍,正了正官帽,“不趁着早朝时人多,周复会有所顾忌,等后面我被热茶泼伤一事过去,大家都遗忘了,周复再提册封周恕,只会更不好办。”
系统在精神空间里放了两串电子挂鞭:“邪不胜正,宿主一定可以!”
马车早已备好,林知无踏着晨露出了府门。
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回荡在巷子里。
林知无掀开车帘,望向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心说古代没有工业污染,这天空是更好看些。
马车行至宫门前,已有不少官员陆续抵达。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见林知无下车,纷纷投来目光。
林知无额角的伤痕虽被官帽遮掩,但仍有少许露了出来,除非装瞎,否则不会瞧不见。
“楚大人!”一位身着朱色绫罗质地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正是礼部侍郎赵成德。
赵成德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关切:“听闻昨日陛下……唉,你受苦了。”
林知无微微一笑,拱手道:“赵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些小伤,无碍。”
赵成德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今日朝会,楚大人还需多加小心。”
林知无点头,目光扫过周围。
不少官员都在暗中打量他,眼中或同情,或愤慨,显然昨日御书房之事已传遍朝野。
连皇帝最宠信的臣子都落得如此下场,其他人若是触怒龙颜,后果可想而知。
“看来效果不错。”林知无在心中对系统道,“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
系统赞同:“我听一位前辈说过,人最能被触动的就是感同身受。”
一想到泼到楚明河头上的茶水,会变成落到自己脖颈上的刀刃,谁还能一点畏惧之意都没有?
林知无笑而不语,随着官员们一同向大殿走去。
太极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周复高坐龙椅,面色阴沉,也不知是今天谁又惹到了他,还是昨天的气还没有消。
周复习惯性的目光扫向楚明河,只是和之前不同了,没有欣赏之意,只有丝丝不悦。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福全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林知无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楚明河,有本启奏。”
周复眯了眯眼,冷声道:“讲。”
林知无直起身,声音清朗:“陛下,臣昨日自宫中归家,便一直在家中细细思索。”
周复眉头一皱,以为林知无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反对册封周恕为宸王,正要发作,却听林知无继续道:“周恕公子既是陛下义子,想必才学过人臣便想,不如让周恕公子参加来年春闱,若他能金榜题名,也能为我大周建功立业。”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参加科举是天下学子的晋升之途,若周恕以皇帝义子的身份直接参与,无异于对其他寒窗苦读的学子不公。
周复脸色一沉,拍案怒道:“荒唐!周恕乃朕义子,岂能与寻常学子一同应试?”
朝臣们的脸色更不好了,周复的话和直接往他们脸上扇巴掌有何区别?
林知无神色不变,拱手道:“陛下,正因周恕公子身份特殊,才更应证明其才学,若他连科举都无法通过,日后得了陛下交代的任务该如何做好?”
虽说周复还不曾当众提起要册封周恕为宸王,但是昨天的消息大家早就打探到了,楚明河就是因为反对皇帝的意思才会惹得皇帝动怒。
此时林知无口口声声只说要让众人看到周恕的能力,却没有直言周复所提的封王之事,周复已然怒气勃勃,可想而知在这个皇帝心里,周恕此人的份量是有多重。
有皇帝如此,众人不寒心才怪。
林知无字字在理,周复被噎得一时语塞,正要呵斥,吏部侍郎陈景突然出列,高声道:“陛下,楚大人所言极是!科举乃国之根本,只是为安天下学子,臣以为,周恕公子应当从县试一步步考上进士!”
周复瞪向陈景,眼中怒火更盛,有一个楚明河给他捣乱还不够,陈景又跳出来干什么?
林知无暗中与陈景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吏部侍郎是太子周宥的心腹,今日之事,早已安排妥当。
“陛下,臣以为陈侍郎言之有理!”
“陈侍郎所言确为完全之策!”
“还请陛下依陈大人所言!”
……
群臣纷纷下跪,附和声连绵不绝。
“宿主宿主!周复的脸都黑得能滴出水了!”系统拍手称好。
林知无俯于地面,弯了弯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周复拍案而起,怒喝道:“够了!你们是想造反吗!”
福全见状,赶紧上前去给周复顺气:“哎哟喂陛下!大人们都是为陛下考虑,陛下何必与大人们一般见识?”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官员低垂的眼中满是失望与不满。
林知无见状,心中冷笑,周复越是专横,越会激起朝臣的反感。
三年不理朝政,全交给太子处理,自己打着巡游的旗号到各地去玩乐,本就有许多官员对皇帝心存愤懑,如今归朝了,不见他提拔这三年来兢兢业业的官员,却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封王,简直是失心疯了。
就在这时,周宥缓步出列,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一提议。”
周复见太子开口,勉强压下怒火:“讲。”
“周恕公子作为父皇义子,确实不宜参加科举,但父皇有意提拔,不如就让周恕公子到地方去学习历练一番,恰好儿臣前两日看吏部呈报的折子,洛水县知县身体抱恙,于地方事务上力有不逮,不如就派周恕公子前去洛水县,以代县令的身份处理洛水县的事务,既能彰显父皇对他的重视,也能让他积累为政经验。”周宥神色平静,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复一愣,显然没料到太子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皱眉思索片刻,洛水县离京城不远,也不是个有诸多矛盾的地方,太子应当没有故意将人赶出京城的意思。
周复勉强点头:“就按太子说的办。”
林知无低下头,掩去嘴角的笑意。
洛水县的县令是太子监国时提拔的举子,受过太子提点,对太子忠心耿耿。
周宥所说吏部交去的折子中有写洛水县县令身体抱恙也是假的,但凡周复这老登自己用心处理政务,都不会被这么假的谎言骗住。
周宥继续道:“此外,儿臣建议让周恕即日启程,以免耽误县务。”
周复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就依太子所言。”
林知无当即就高呼:“陛下圣明!”
太子殿下把台阶都搭好了,他们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朝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周复拂袖而去,众官员纷纷退朝,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议论。
明面上楚明河依旧是周复的宠臣,和周宥并无多少交集,所以下了朝二人也没有一同离去,而是分开走。
林知无刚走出大殿,便被几名同僚围住。
“楚大人,今日真是痛快!”一名年轻官员兴奋道。
林知无食指抵住唇:“嘘,切莫高声语。”
年轻官员立马就捂住了嘴,又四处张望了一番。
另有大臣叹道:“只是我见陛下今日态度,日后怕是……唉。”
林知无趁机上眼药:“诸位,大周江山绝不容有心人染指,为了大周的黎明百姓,我们还得坚持。”
众人纷纷称是。
离开皇宫后,林知无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了东宫。
周宥早已在书房等候,见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惊艳。
从前未觉得楚明河一身绯色官袍惊艳绝伦,今日这一见,只觉万千花朵无颜色,天下颜色尽归眼前此人。
“楚卿,今日辛苦。”周宥亲自为他斟了一杯凉茶,“只要周恕离了京城,不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有许多事情便好办了。”
林知无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道:“殿下,周恕此去洛水县,必然心中不甘,我们还得小心应对。”
根据之前两个世界的主角佟翔宇和甘培泉的德性,周恕也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为了达到目的,只会不择手段。
“孤瞧父皇在外巡游三年,对国事都生疏了不少,也该叫父皇再好生熟悉熟悉,楚卿以为呢?”周宥眼底掠过兴味的笑。
“如此甚好,殿下辛劳三年,积劳成疾,自也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的。”林知无对上周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周宥再倒了两杯茶,执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灼灼地望向林知无:“祝我们——旗开得胜。”
“干杯。”林知无举杯,和周宥的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知无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一滴茶水顺着下颌滑落,没入绯色官袍的领口。
周宥的视线追随着那滴水珠,眸色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