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精神疏导结束,商行测跷着二郎腿坐在马桶盖上点了根烟,李律靠在隔间门上,满脸嫌弃地吸着二手烟。
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基本消失,不得不说S级向导比十倍药效的抑制剂还管用,商行测现在闲适的抽着烟,竟然久违的有了身心舒畅的感觉。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青灰色的烟霭中商行测的思绪好像飘到了远方,他应道:
“不错,你很有实力。”
刚才还窝在他怀里脆弱又主动的男人现在又套上了礼貌疏离的壳子,他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商行测,仿佛像一朵飘在天边的云,碰不着,摸不到。
李律一下一下抛着手机,状似无意道:“商队,你刚才说,你从来没有接受过精神疏导。”
商行测夹烟的手一抖,抬眼瞥了李律一眼:“是,怎么了?”
隔间久违的陷入安静,李律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
说起来李律其实是比较阴郁的长相,但平常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导致陌生人以为他善良温和,稍微熟悉点的又觉得他心机绿茶,现在他收了表情,斯文皮囊下包裹的冷厉骨相就显了出来。
“李律。”
商行测抖了抖烟灰,简单一个动作优雅中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EID最传奇的情报处处长气场全开,普通马桶硬是被他坐成了丹妮莉丝的铁王座:
“你就对我这么感兴趣?”
熟悉的推拉台词,商行测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冷静理智的时候永远会找出最符合场景的话,来应付试图窥探他过去的人。
李律当然不会傻b到认为商行测跟他说的话是真的,眼前这个男人嘴里不会有一句实话,只有在他最脆弱,最无助,最慌乱的时候,才有可能从碎裂的缝隙中得到一些所谓的真相。
就像刚才——
想到这里李律无奈的笑笑,给他机会他也抓不住,商行测稍微勾一下自己就进套了,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森林里的兔子毫不犹豫奔向藏着捕兽笼的萝卜。
然而商行测无疑是最老道的猎手,吧嗒一声铁链上锁,他就再也逃不脱这完美的囚笼。
“我以为——”李律装出无辜又受伤的样子:
“我在您眼里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在我眼里确实不一样。”
商行测起身扔下烟头,抬脚碾灭,伸手准备拉开门板:
“自从进入调查局,我还从未用过特别推荐名额——”
商行测顿了一下,抬手拍拍李律的肩膀:“我没有看错人,李律,你很优秀,没有辜负——”
“商处长——”
李律侧身抓住他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商行测眉梢一挑。
“以后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李律摩挲着凸起的骨节,充满暗示的勾起嘴角,用嘴唇无声地比了三个字
“我,免,费。”
“所有自称免费的东西,到最后往往要支付令人无法承受的价格。”
商行测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腕,摘下手表拍到李律胸前:
“今天发生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商行测冰凉的指尖滑过胸膛,下一秒被李律牢牢握住,金属手表在两人手掌间隙传来冰凉的质感,李律唇角含笑,低头淡淡道:
“就这么着急走?”
这话就如同刚做完早饭的妻子拉住即将出门工作的丈夫,商行测只觉得心脏都仿佛停了一下,若有若无的雪松味环绕周围,他没有抽出手,而是道:
“这块表我带宽了,你带应该正好。”
李律没有说话,但周身的信息素味更浓。
商行测侧身又贴近了些:“你受伤了,去我——”
砰
话音未落隔间门被毫不犹豫的推开,在反弹回来时被一脚抵住,他居高临下看着商行测,然后面无表情走出去。
五分钟后,办公室
窗外清冷的风吹进来,李律解开衬衫,随手扔到沙发上。
商行测的办公室李律还是第一次去,整体风格同它的主人一样,简洁利落,冷淡严肃,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洁白的纱布渗出黑红色的血,李律单手解开绳结,一圈一圈绕开。
“我来吧。”商行测按住纱布,轻柔细致地绕着纱布。
伤口已经不上午那般深,柔和灯光下男人的脸认真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商行测这个人从来跟温柔耐心不沾边,可今天晚上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难道仅仅就是因为刚才那个简单的精神疏导?
李律的脑子又混乱起来。
“我原来执行任务,都是自己处理伤口。”商行测解下的纱布放在桌上,拿出碘伏和棉签开始消毒。
碘伏触碰伤口的瞬间李律皱了下眉,商行测停下动作:
“疼?”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商行测疑惑地抬眼。
李律扯了扯嘴角,先是送表,然后又是亲自处理伤口,就算是因为精神疏导也有点太过了,可他觉得自己面对商行测示弱或者示好总是会失去大脑。
昏暗灯光下他们对视,李律笑了笑:
“如果我足够识趣,这时候应该受宠若惊眼神慌乱,装出一副意外开心的样子,说确实有些疼——”
“不过事实上。”
李律抓住商行测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往下一压,褐色的液体顺着伤口的痕迹蜿蜒下流,甚至因为力道太重,又渗出些血来:
“这只是我在失忆后短短一个月里,伤口最轻的一次。”
怎么可能?商行测下意识想反驳,但他马上意识到李律说的是真的,从叶文志临死前的一刀,到精神监狱王振刻意针对——
“我怀疑这次自杀式袭击是冲你来的。”
李律拿过棉签均匀的涂在左臂,然后拿出一块新的纱布缓缓缠上,商行测没有说话,他又点起一支烟,还没来得及吸就被李律一把抢走,狠狠暗灭在茶几上。
?
手保持着夹烟的姿势楞在半空中,商行测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律,久违的记忆浮现眼前——
这些向导最近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敢灭他烟?
“问你话呢。”
李律起身穿上衬衫,深刻明显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你现在很危险,没什么想说的?”
商行侧向后一靠,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搭在茶几上:
“你觉得我很怕死?”
“我相信您对死亡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见解,但是现在——”
“李律。”
商行测靠着沙发支起脑袋:
“你怕我死。”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商行测的目光剖开灵魂,之前的虚与委蛇在这种锐利注视下都化为泡影,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被戳破,李律喉头一滚,应道:
“我记得我说过,您作为我们的上级,生命安全是非常重要——”
“你知道吗。”商行测再次打断,狡黠的目光扫过李律:
“你每次想要隐藏情绪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微笑。”
李律没有说话。
“你曾经被确诊过反社会人格和精神分裂,我不知道林学月的意外,是否导致你依然憎恶这个世界——”
李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这种被人一眼地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显然商行测并不打算放过他。
“但你对我的关注,是不是过于越界了。”
很难想象刚才还在隔间还跟他暧昧不清的人现在却换了一种态度,可偏偏商行测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凉薄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调情,语气,神态,甚至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恰到好处——
“林姐尸骨未寒,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李律扣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监狱暴乱时王振死得很蹊跷,现在他手底下的马仔没到时间就被放了出来,罗少平,你有印象吗,他本来应该一次一次接受检查,甚至强制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寻找有关那天暴乱的一切蛛丝马迹。”
李律眼底闪过寒光,很快又被往日的平静斯文取代:
“可不到一个星期他就离开了D区,还是王振的父亲王建如亲手把他送出去,让他监视贾浩这个不学无术的二道贩子,而在今天的自杀式袭击中他又恰巧出现在事发现场——”
李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商行测几乎在一瞬间就听懂了李律的暗示,李律曾经和王振的矛盾D区人尽皆知,而王振离奇死亡后,堰山市进化者监狱对外宣称王振死于囚犯暴乱,可真正的原因却充满戏剧性。
EID介入接管后立刻调出了D区三天内的所有监控,王振的死并非他杀,尸检报告显示这是由于他长期服用基因药物。
王振本来就与邪教组织有关系,又通过科技手段二次进化,照理来说私下吃点违禁药也属正常,可那天偏偏倒霉,药物与身体免疫系统产生了极强的排异反应,以至于引发急性过敏性哮喘,一口气没上去,就这么永远离开了世界。
“你的意思,这是王健如刻意报复。”
李律去饮水机口接了杯水,放到商行侧面前:
“无论怎样,就凭罗少平的口供,王健如就脱不开关系。”
“但如果按这个思路,你去见他只会是打草惊蛇。”
“这件事明天就会传播的人尽皆知,上各大网站头版头条,王健如是堰山市著名企业家,就算真是他一手策划,那也绝对会提前做好准备。”
“而且——”
商行测淡淡道:“我不认为这是王健如做的。”
“自从他儿子进了精神监狱,他和自己夫人就开始转售资产,几乎全身心都投入慈善事业,这几年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国外——”
“包括现在。”
商行测微微勾起嘴角,这是一个尽在掌握的表情:
“他们夫妻俩不在国内,何进专门打电话去解释——你知道王健如说什么?”
“他们说——我这个儿子做了这么多坏事,死了就死了吧。”
李律微微一愣,在那种情况下,他以为罗少平不会——
“能从人嘴里问出话来确实是本事,可问出来的话是真是假,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人是他们审的,可商行测居然知道的一点不比他们少,李律眉梢微微一挑,拿出刚收的手表,老神在在地往那一放,撑着沙发弯下腰来:
“谢谢商处,受教了。”
“不过这个手表您收下,我想换成——一个要求。”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商行测仰头看他,嘴角噙着笑:
“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一块手表就值得我同意一个不知轻重的要求,更何况,这还是十分钟前我刚送给你的。”
闻言李律没有生气,而是笑着摇摇头:“商行测,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商行测眯起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李律轻声道:“S级哨兵的五感比普通哨兵更加敏锐,精神疏导必不可少,你靠抑制剂,还能再撑多久。”
危机感掠过大脑皮层,商行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况且军部早就要求你在今年十一月前提交结合申请,不然就会强制匹配。”
商行测眼神彻底暗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与其跟一个陌生人强制匹配,还不如选我。”
李律直接道:“这交易对你来说稳赚不赔,结合后我不会限制你的任何生活,甚至——”
“如果今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随时离开。”
“听起来很有诚意。”商行测伸手轻佻地拍拍李律脸侧,笑容挑衅:
“但如果我拒绝呢。”
李律弯曲手臂,眼神晦暗不明:“这就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了——”
仿佛有一股极其微小的气流拂过,商行侧后颈部无端泛起一阵凉意,李律离得他极近,近到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根睫毛。
“我只需要稍微运用一下向导的能力——”
李律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