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温柏杼刚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餐桌前,整理着桌子上的餐具。
“怎么不洗过头再来?”听到脚步声,温柏杼转头看向裴瑾宁,却见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皱了皱眉头,走到她面前,“外面下雨了,洗头容易感冒。”
裴瑾宁眼睛弯了弯,带着笑意微微踮脚:“姐姐刚接到休息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哪有时间洗头……姐姐累了,帮我吹好不好?”
……不是饿吗?
温柏杼后知后觉地才有些察觉到她好像中计了,面前踮起脚尖凑到她面前的裴瑾宁温热的呼吸缓缓打在她身上,莫名有一点痒。
“过来吧。”
最终,温柏杼还是认输了,拿着吹风筒就走进了房间。
裴瑾宁脸上的笑更明显了,她跟着温柏杼走进房间,只见里面的摆设十分简单,唯一的装饰就是放在床头的一个相框——里面放着她和温柏杼的合照。
察觉到裴瑾宁在看什么,温柏杼立马用力一按,相框啪的一声就倒在桌子上,照片也刚好被遮住。
“……过来坐下。”出于尴尬,温柏杼眼神有些躲闪,生怕和裴瑾宁对视上。
噗嗤一声,裴瑾宁笑了出来,从进门开始,她就没收敛过自己的笑容,立志用这样的方式感染温柏杼,没想到这样子让温柏杼更加不愿意看她了,没由得被逗笑。
温柏杼果然没变,还是那个容易害羞的小朋友。
扶着坐在床上的裴瑾宁,温柏杼按开开关,簌簌的风声响起,吹的裴瑾宁直眯眼。
“你……”裴瑾宁刚想开口,头发就被风吹到了嘴里,一阵支支吾吾后才终于吐出,结果站在她面前的温柏杼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拿着风筒吹吹吹,动作轻柔,却莫名带了些恶趣味。
不易察觉的,温柏杼的嘴角微微勾起。
一开始裴瑾宁还尝试着讲话,结果每当她要讲话的时候,温柏杼的风筒就又把头发往她脸上吹,有一种故意不让她讲话的感觉,反复几次后,裴瑾宁终于放弃了,乖乖闭上嘴任由她吹。
温柏杼却把风筒按停了,在裴瑾宁无语的目光下,她一本正经地拿起梳子,给她梳起了头发,看上去还真像那回事——如果没有先前那件事的话。
“好了。”确认没有卡在一起或者打结的头发后,温柏杼转身把插头拔开,按下了空调启动键,“去吃饭,等下进来这里睡。”
“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吗?”裴瑾宁开口道,“我看你这里也没有多的位置了。”
温柏杼从衣柜里拿了床被子:“我去客厅睡沙发。”
“那样冷。”裴瑾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在家你也是跟姐姐一起睡的,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温柏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姐姐……这样,越界了。”
“我说不算越界就不算越界。”裴瑾宁得意地朝温柏杼挑了挑眉,“最终解释权在我手里。”
“去吃饭吧。”实在是说不过裴瑾宁,温柏杼最终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
……故意的是吧?刚刚她想说话就不让她说,现在还赶她去吃饭?
裴瑾宁还想说什么,温柏杼却一溜烟跑了,只能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偏偏她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温柏杼是故意的,只能起身去吃饭。
结果吃到饭的那一刻,刚刚那些事就又全被抛之脑后了。
已经很久没吃温柏杼做的饭了,她的手艺依旧没有退步,裴瑾宁一脸微笑地吃着碗里的面,心情看上去很好。
“你心情很好吗?”温柏杼坐在对面,撑着自己的下巴,表情总算没那么冷了,“从车站就一直在笑了。”
裴瑾宁摇摇头:“不啊,本来今天还挺累的,特别是前两天问你能不能来找你,你都那么冷淡的回答我,心里更累了,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傲娇,嘴上无所谓,结果这个点就提早过来等我了,换谁心情都会好很多吧?”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温柏杼就是不太想承认。
“没有。”温柏杼往后靠了一些,否认了裴瑾宁说的话,“我没有提早等你,只是顺路。”
“你又骗姐姐,柏杼。”裴瑾宁轻而易举地就拆穿了她,“我可没听说过周青程还有三更半夜让学生跑去实验室的习惯,下次撒谎,先把白大褂脱了。”
闻言,温柏杼连忙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套着白大褂,场面顿时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
她忘记脱了,怎么也没人提醒她?
裴瑾宁丝毫不在意这些,她只觉得温柏杼傻的可爱,从她牵完手之后心情明明就好了很多,结果还要硬装高冷,像在装大人。
但她还是想知道,温柏杼这么久以来到底在想什么。
小朋友的状态,已经差了好几个月了。
“既然姐姐都发现你撒谎了,是不是该给你一点小惩罚?”很自然地引出话题,裴瑾宁隐约有些期待地看着温柏杼,“告诉姐姐,这段时间怎么了。”
温柏杼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用勺子搅拌起了白开水。
“没怎么,平时做实验太累了,就这样。”
裴瑾宁眯了眯眼:“我不信。”
“姐姐,没什么信不信的。”温柏杼的语气依旧如常,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平淡冷漠,“我说是做实验太累了,那就是做实验太累了。”
“‘温豫霖的无效道歉’,这是你那天跟姐姐说的。”裴瑾宁看着她,逐字逐句地说出了那天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步步紧逼,充满了进攻性,“我看过了,他给你的监护人写的信。”
温柏杼沉默了。
一个失去挚爱的疯子,需要一个罪人,而她恰好就是那个罪人。
她想起温豫霖醉酒后掐着她脖子的手,想起他摔碎相框时扭曲的脸——那不是纯粹的恨,而是绝望的投射。她甚至能想象他写信时的样子,一个被愧疚和愤怒撕扯的男人,试图用“爱”来粉饰自己的暴行。
信里提到她的眼睛像母亲,温豫霖偶尔会盯着她出神,然后突然暴怒。现在她懂了——她是他最痛苦的纪念品。
她的出生,是一场谋杀。
这个念头像毒液一样渗入她的思维。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不被爱,可现在她发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错误。温豫霖的逻辑荒谬却完整——如果她没出生,他最爱的人就不会死。
温柏杼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她曾经用这双手解构基因、编写代码、创造价值,可现在它们突然变得陌生——它们属于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她曾经用冷漠和理性筑起高墙,可现在这堵墙被一封信轻易击碎,她不想告诉裴瑾宁,不想让裴瑾宁知道这些,也不明白为什么温豫霖要写信给“监护人”。
她怕裴瑾宁知道这些后,有一天也会后悔。
如果有一天,裴瑾宁也因为她失去什么,会不会也恨她?
这个念头比温豫霖的信更让她窒息,她习惯了裴瑾宁的温柔,可现在她突然害怕——爱是不是总会伴随着代价?
她是不是也会毁了裴瑾宁?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理性,足够冷漠,足够刀枪不入,可这封信让她意识到——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别人的痛苦定义。
她不是温柏杼,不是天才少女,不是裴瑾宁身边的乖乖女——她只是一个“错误”,一个“罪证”。
她宁愿温豫霖是个纯粹的恶魔,这样她至少可以毫无负担地恨他,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们都被困在同一场悲剧里。
她的沉默比崩溃更让裴瑾宁不安,她发现少女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像是灵魂被抽离。
裴瑾宁心中一紧,没想到提到这个,温柏杼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但她不想让温柏杼继续内耗下去了。
她强行扳过温柏杼的脸,逼她看着自己:“你可以恨他,但别用他的逻辑惩罚自己——你的存在,从来不是错误。”
提到温豫霖,温柏杼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似乎又变回去了,她突然冷笑,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裴瑾宁,雨水在玻璃上扭曲霓虹灯光。
她用最尖锐的语言刺向裴瑾宁,试图掩盖自己的脆弱。
“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我失去什么,你会不会也后悔?”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你的生活会更好?”
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的求救。
裴瑾宁怔怔地看着她,律师的理性在此刻崩塌,她沉默三秒,然后大步走过去,扳过她的肩膀:“看着我。”
温柏杼倔强地别开脸,裴瑾宁直接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下——才发现她哭了。
裴瑾宁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你,我连“更好”的标准都没有。”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温柏杼突然咬住裴瑾宁的虎口,不重,像小兽最后的反抗。
这是她第一次用肢体语言代替理性辩论。
裴瑾宁心中满是心疼,她用指腹擦去温柏杼的眼泪,丢掉了所有逻辑,额头抵住温柏杼的额头:“就凭我比你多活的十二年,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