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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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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出莹往里靠了靠:“男人跟男人有什么好睡的。”

裴晟不紧不慢道:“兄弟睡法有很多,要不要跟我一一试试?”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沈出莹蒙上脑袋:“我睡着了。”

裴晟适可而止,见好就收。逗人一次是调笑,情趣,还能留几分余味回味。次数多了,把对方逼急,肯定要反手挠他一爪子。

而且眼下也不是适合玩闹的时候。

裴晟:“这画中世界极为奇怪,它总在各种细节给我使绊子,而且是一些并不精细的地方。如果你想让一个泥人捏得真,最起码的是要与真人做得相似,而这里纰漏很多,还是让人不适的漏洞。”

听起来这画中世界根本不想瞒天过海,让裴晟察觉不出异常,而是在纯纯膈应他。

沈出莹的声音闷闷的:“大人神识在画中清明,在外就难说了。”

现实世界里,裴晟的意识很明显地不清醒。

废话,清醒的人会拿着等身高的长剑在自己屋里乱挥么?

一个神智不算清醒的人反复受到暗示,明示,蛊惑,告诉你与真实相似但是稍加不同的事物,一天两天约莫还能辨别是非,再往后,就很勉强了。

目前有用的消息不是很多,眼下要紧的是怎么从画中世界出去,怎么把这个假世界毁掉。

毕竟沈出莹也或自愿,或非自愿地进来了。

总不能一起送死吧?

她暂时不想跟裴晟同年同月同日死。

裴晟睡觉的时候安安静静,连呼吸也很轻,躺在身边仿若无物。沈出莹虽睡得浅,但裴晟仿佛根本打扰不到她似的,极快就睡着了。

睡太快的人容易浅眠,浅眠则多梦。

她梦见一条长路,一眼看不见尽头。四下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人声,鸟类的鸣叫,以及一切可以让人稍感安心的声音。

沈出莹不想停在原地,直觉鼓动着她往前走。

中途,她试图停下脚步,可一停下就有无边寂寞围上来,于是她继续往前。

不知道行进多久,路面变得开阔,踩上去也有水渍,湿嗒嗒的。

路终于不止有路,一条长河横贯过去,长河上面有座桥。

桥后有位黄袍道士。

一见道士,她心里突突跳了跳,直觉不好。

沈出莹回头,见来时路已经消失,全须全尾地藏在黑雾里。一脚缩回去,感觉好似要踏进深渊里。

好呀么,原是条不归路。

她干咳了几声,扬了扬头,大步跨过桥面,径直到了那道士跟前。

“你姓麻?”

道士没有抬头,固执地摆弄地上的符纸。随后,他左右看了看,确实沈出莹是在跟他说话,才道:“沈姑娘好。”

沈出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男装的扮相,也不反驳,用回自己的女音:“你找我?”

“这里远,还安静,我们可以好好聊。”道士的脸阴在黑暗里,“最关键的是,他暂时找不到你。”

见这道士顾左右而言他,沈出莹追问:“你认得我?”

“你姓沈,名出莹,字韫玉。寓意是以玉为本,外显光华,内在蕴积。”道士一脸作弄玄虚的模样,得意道,“沈氏吴兴人,好熟悉的姓,这家人似乎死绝了吧。”

他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嘲弄道:“丫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出莹蹲下来,摆弄他摊位上的符纸,随手夹起一张看了看,见上面看似龙飞凤舞,实则笔笔蕴意非常。

“大概是命运吧,如果我不活下来,我怎么能在这里听见你问我这个问题呢?那我就不能回答了。”

沈出莹绕着弯搪塞道士。

道士也不恼,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我暂时不想跟你们沦为死敌,你们是我最不想杀掉的人。”

这话真是心高气傲,好像他真有那么天大的本领。

而且,黄袍道士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竟把她和裴晟归为一路人了。

这惹得沈出莹不爽起来,不免刺挠对方道:“所以要画地为牢,永远把我们关在一起?”

她不敢苟同,这跟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囚禁你有什么区别。

沈出莹想到了什么,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向道士:“你会预言?”

道士点头。

沈出莹眯起眼睛:“那你能预言到自己什么时候惨死在我俩之手么?”

道士:“不知。”

这当然是不知了,预言就跟算卦一样,只有施术者借天机窥视别人的,哪有自己预言自己的死期。

这很犯忌讳。

沈出莹知道,纯是想恶心他一下。

那道士从后背拿出一个画卷,木质的画轴,红绳虚虚地在上面绑着。他递给沈出莹:“等你看清这画上之人,你就懂了,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

道士朝她摆了摆手,沈出莹顿时感觉仿佛有千斤顶坠在身上,压的她五体贴地,全身要化为肉泥。

一个深呼吸,她醒了过来。

沈出莹整个手臂还在细微颤抖,手掌还有撑地的余感,让人不自觉回忆起那个画面,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她细想却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天已经蒙蒙亮,沈出莹茫然地睁开眼眸,往身边的位置摸了摸。

空的。

裴晟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

沈出莹感觉身上冒了点汗,她一摸被褥,发现盖了两层。

沈出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她昨晚把裴晟盖的薄被子抢了么?

给人家气得早早冻醒了!

罪过罪过!

沈出莹刚想掀开被子,手心碰到一个凉凉的物件,她一摸,是个画卷。

那贼道士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她心里不由得起疑,这画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出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确定这画是否是那人的圈套,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

若是他在这上面设了什么圈套,沈出莹一脚踩进去,自己殒命了不说,还要连带了裴晟陪着自己一起去死。

是不是不太仁义?

她稍稍思索,将画卷放进随身带着的乾坤囊里。

也不知道画中之物出了画还能不能存在。

裴晟站在房门外,指节轻叩门板:“侍卫,该起床了。”

门内一阵窸窣声,接着沈出莹应声回答:“好。”

清晨有些刺骨的凉意,风卷着湿润的水气,刮过沈出莹的脸。

她一个冷颤,彻底清醒了。

裴晟面色冷静,有点淡意,身边还有一个跪坐在地蔫头耷脑的姑娘。

是苏以。

沈出莹眉梢一挑,慢悠悠晃过去:“大人怎么搞起私刑了?”

裴晟抱着胳膊,语气淡然:“昨晚抓到的。”

沈出莹“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蹲下身,跟苏以对视:“姑娘,你是犯什么事了?抢劫?偷盗?”

苏以咽了口唾沫,她以为眼前的人是玄鹰卫,怕的不行,不用动刑自己就招了:“我偷看他睡觉。”

沈出莹动作一顿,僵硬抬头,凝着裴晟看了好几秒,又看了看地上的人,为她开解道:“大人长成这副祸水模样,确实不能怪你。”

裴晟瞥了她一眼:“多嘴。”

苏以见沈出莹是个好说话的,心里卸了一口气:“是我害了景臣哥哥,我就是……我就是一时间鬼迷心窍,信了那道士的鬼话。”

“他一开口就道出我的姓名,小字,还有家世,我以为这是个真有本事的道士,轻信了他。我为了博取景臣哥哥的欢心,这才出此下策。”

沈出莹“啧”了一声,站起身。

真是无妄之灾。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竹杖敲在地上的声音。

“哒,哒,哒。”

沈出莹和裴晟对视一眼,那声音就在附近。

苏以脸色一白,她不敢碰裴晟,怕触裴晟的霉头,只好拽着沈出莹的衣角,求他别把自己落下了。

沈出莹一把把人薅起来。

人为捏造的幻境里,最怕两样东西,一是变,明明是日复一日,慢腾腾地腻上人,却忽然生了变数,一招就要了你的命;二是不变,本来处处危机,一举一动都要慎之又慎,周遭却突然平古无波起来。

哪一种都是恶狼露出獠牙,让人不得不警觉。

沈出莹和裴晟对视一眼,默契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三人在裴府左转右转,从后门出去。

意料之外的是,街道上空无一人。

裴晟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路忽然就酥了,一踩就碎,齑粉一样的簌簌落下去。

这一步踏了空,他勉强稳住身形,再抬起头时,长安城像被人一把掀掉的戏台布,露出里面灰扑扑的底。

原是一座荒村。

远处歪着好几座茅屋,窗户破的七零八落。

他们离村口不远,正走在大路上。

“有意思。”沈出莹冷哼一声,她下意识要去拽苏以,却摸到一把香灰。

她回头一看,苏以已经解绑,是绳子成了灰。

看来是另一个幻境。

苏以一惊,忙摆手道:“不是我干的。”

沈出莹点了点头:“知道。”

村口杂草丛生处有块断碑,沈出莹把半截石碑扶起来,重新立住。上面的文字稀稀拉拉的,她认了好半晌,终于认出字迹来。

上面写着“淮远村”。

意思是怀远……还是离水远?

他们继续往里走,裴晟打头阵,在最前面。沈出莹自觉落在队尾,苏以站在在安全的位置。

村子里空空的,三人从村头走到村尾,一个人都没有。

荒村荒村,果真荒芜。

沈出莹不死心,高喊一声:“有人吗?”

荒村最怕人声,沈出莹这一嗓子,让苏以总觉得要惊醒什么,她的心不自觉提到嗓子眼。

无人回应,静得骇人。

沈出莹摊手:“确认没人了,我们找间屋子落脚。”

裴晟寻了间没有那么破败的草屋,积灰不厚,床板上还有铺垫的发黄的苇草。

苏以见床这么破烂简陋,说什么也不肯睡上去,她一想到不能赶紧从荒村离开,眼泪吓得要掉下来。

而且,她很饿了已经。

裴晟和沈出莹收集材料整理床铺,她下不去手,又不想显得太没用,索性去灶户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草屋的灶户小的很,仅能容纳一人,里面还一股霉味。

苏以安慰自己想:有味道也好,说明是有吃的,总比一穷二白得强。

苏以掀开木锅盖,发现铁锅里盘着一团乌黑的东西。

起初,她以为这是一团沾了灰的面团,直到那东西泛着一点湿漉漉的光泽。

是头发。

密密麻麻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湿漉漉地蜷缩在锅底,也许是刚从人头皮上绞下来,因此才滴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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