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裹着砂砾撞向天山断崖时，总带着呜咽的调子。陆长空踩着五年前的月光归来，靴底碾碎半截焦黑的桃枝，惊起藏在灰烬里的蓝尾蝶。那蝶翼纹路竟与沈青崖最后画的逆星阵分毫不差。

七坛"岁寒酿"列在残碑前，泥封上的狼头图腾被雪水晕开，恍如泣血。他拍开第一坛时，机关锁突然弹出九枚银针，正是沈青崖擅长的璇玑局。酒液倾入喉头，品出的却是三年前寒山寺那夜的雨——混着血锈与冰碴的冷。

"陆郎醉眼认归人，倒比从前有趣。"云想容的绛紫裙裾扫过酒坛，腕间银铃响得人心烦。她怀中琵琶缺了根弦，空出的弦柱刻着句"人间别久不成悲"。

陆长空擒住她咽喉时，坛中酒液突然蒸腾成雾。雾气里浮出沈青崖的虚影，正低头缝制那件未完成的玄色貂裘。"这是第七重醉梦散。"云想容指尖划过他滚动的喉结，"小崖儿怕你疼，连幻象都裹了蜜糖。"

第二坛酒封着鱼形锁，陆长空以刀柄铜铃为钥。酒香漫出的刹那，积雪突然化作桃花雨，每瓣都映着沈青崖不同年岁的笑靥。他看见十八岁的她跪在药庐，将白发藏进墨汁染黑的麻布；二十岁的她独坐冰窟，把《龙雀谱》纹在琵琶女背上。

"她总说漠北王合该配九天玄女。"云想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梵文刺青渗出血珠，"却不知有人甘愿做见不得光的影子。"陆长空捏碎的酒坛碎片扎进掌心，疼痛让他看清那些幻象皆是水月镜花。

第三坛酒启封时，机关雀残骸突然从地底钻出。铁喙叼着褪色的流苏穗子，在雪地拖出蜿蜒血痕。陆长空追至断崖边，见雀鸟眼中嵌着沈青崖的玉玲珑耳坠——正是她及笄那年，他托西域商队捎的赔罪礼。

"少侠可听过雪魄傀儡？"云想容的琵琶裂开缝隙，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机关齿轮，"小崖儿拆了自己三根肋骨做枢轴，就为留住与你共饮的幻影。"她拨动残弦，崖底突然升起十二个冰雪凝成的人偶，每个都戴着鎏金流苏面具。

陆长空斩碎第七具人偶时，面具下露出赫连朔的脸。冰晶雕琢的眼珠突然转动，吐出沈青崖沙哑的嗓音："你可知那年桃树下，我往貂裘夹层缝了什么？"人偶胸腔应声裂开，露出半截焦黄的纸笺——竟是当年被他撕碎的《鸿雁集》残页。

第四坛酒在打斗中倾覆，酒液渗入焦土处忽生新芽。陆长空跪地刨开冻土，挖出个玄铁机关匣。匣面龟甲纹与漠北星图咬合的刹那，他听见沈青崖的轻笑："陆长空，你永远迟来一步。"

匣中躺着支白玉簪，簪头桃花芯里嵌着冰魄。月光穿透玉髓时，在地面投出幅地图——每个标记都是他们曾经策马同游处。云想容忽然凄声大笑，琵琶弦尽断："她竟真把命魂分注七坛，只为换你一夜好眠！"

陆长空抱酒坛踉跄起身时，第五坛泥封自动剥落。酒气凝成沈青崖临终模样，白发如雪浪铺满他臂弯。"别碰第六坛..."幻影伸手抚他眉间褶皱，指尖却穿颅而过，"那坛装着我的贪嗔痴，开不得。"

子时梆声传来时，陆长空已劈开第六坛。酒液未溅先凝，在空中结成冰棺形状。棺中卧着的沈青崖心口插着桃木簪，簪尾刻着"宁负如来不负卿"。他发狂般去触那幻象，却见云想容扑身挡在棺前，后背瞬间被冰刃刺穿。

"傻子..."她呕出的血在雪地绽成红梅，"第七坛在...在她为你种的..."话音未断，远处桃林忽现机关傀儡，白发女子转身时，傀儡手指缠着的褪色流苏正在月下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