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后还是出门了，只不过是晚上六点才迈出公寓大门。折腾了一天，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李冉感觉自己这会儿都要饿瘪了。
公寓楼下就有一条热闹的小吃街，傍晚时分人很多，在其中穿行都困难。李冉原本打算就在楼下随便吃两口就好了，可江渐满不同意，特意搜了附近的商圈，要带他去吃点好的。
闻到飘来的烤肠香味，李冉一下走不动道了，他拽着江渐满停下，“诶，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江渐满点头答应，掏出钱包来准备付钱，“老板，要两根烤肠。”
“好嘞。”大娘熟练地拆开一袋新包装，把淀粉肠放到烤架上，抬头跟江渐满说，“两块钱，放盒子里就行。”
“好。”江渐满从钱包里拽出来两张纸币。
大娘一看他，顿时哦哟一声，“小伙子，你长得真漂亮啊。”
“啊？”江渐满无措地应了声，转而和李冉对上视线。
李冉隐着笑意，在一旁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把江渐满的长发梳起来了，用他买给江渐满的星星头绳。
梳成一个低低的小马尾，耳侧的长发被拢起，偶有几缕碎发散落。这样一来，江渐满的五官和脸型都更加凸显，清冽的气质扑面而来，偏偏又长了双极易含情的狐狸眼。
而那双眼睛动情的样子，李冉今天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他干咳一声，收回思绪。总之，他对江渐满现在的造型很满意。
李冉就此高兴地和大娘聊起来，“是吧姐姐，我也这么觉得。”
大娘烤肠烤得麻利，又夸他，“你也帅，你们俩啊，好看得方法不一样。”她感叹一声，“哎哟，我姑娘要是能找个像你们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就好了。”
江渐满淡淡一笑。
他从大娘手里接过烤肠，“谢谢。”
“给。”他把手里的烤肠递给李冉一根，“走吧。”
他们穿过人群拥挤的小吃街，又往前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栋百货大楼。四层五层楼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饭店，招牌都打得很亮，周五的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有些店还要排号。
李冉随意站在一家烤肉店门口，翻看着菜单，不禁有些为难。在这儿随便吃上一顿就要两三百，可以顶他们在小吃街吃十顿，买菜来做的话，他们两个人能吃一个月。
“要吃这个吗？”江渐满刚买好两杯柠檬水，凑过来问。
李冉猛摇头。
和店门口的服务生对上视线，他心虚地急忙拉着江渐满走到一旁，低声跟他说，“喂江渐满，我们真没必要吃这些，太贵了，我们走吧。”
他正要拽着江渐满的手离开，又被江渐满拉住，定在原地。
“就吃这个吧。”江渐满说，“我现在，只有你和江帆了，我想对你们好一点。”
“……”
李冉并不是很想吃烤肉，他领着江渐满在整层楼里转了两圈，才选中一家小炒菜，价格还算适中。
服务生领着他们落座，江渐满翻看起菜单，指着其中一份招牌菜问，“请问这个会很辣吗？”
女孩微笑服务道，“是微辣的程度，如果两位吃不了辣，我可以备注让厨师再少放些辣。”
江渐满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李冉。
李冉点了点头。
“好，那就要一份这个炒肉，麻烦少放辣。”江渐满说。
李冉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要多注意保护嗓子。
吃过饭，他们又在商场里转了转，和大部分悠闲的情侣一样。转着转着，李冉就把江渐满往饰品店里拐。
他脚下一飘，江渐满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江渐满很是无奈，“李冉，我用不上那么多头绳，有一个就够了。”
李冉自顾自地在一片花花绿绿又亮晶晶的饰品墙面前挑起来，一边反驳他道，“怎么可能，这玩意是消耗品，起码买四五个换着用吧。”
江渐满叹口气，拿起手边一盒纯黑色的皮套，“买这个就够了。”
便宜，好用，还大碗。
李冉不满意，拍了下他的手让他放下，“那种不好看。”
“……”
李冉很致力于将他男朋友打扮得好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妻子的美貌，丈夫的荣耀。
李冉挑了两三个带蝴蝶结的，还有带小珍珠的，让江渐满转过身去给他比量着试试。
“嗯……这个好看一点。”他自言自语，“要这个。”
江渐满拗不过他，只得任由他摆弄。最后李冉心满意足地提着小筐去结账。
“高兴了？”李冉提出纸袋从饰品店走出来，江渐满问他。
李冉得意地点头，嗯了一声，语调都上扬。
江渐满无奈笑了，“你真是……”
“回家吗？”他低声问李冉，不知道怎么的，他这么一问，李冉耳朵就有点热。
“好，好啊……也逛累了。”
果然，一回到公寓，两个人对视了没几眼，就心照不宣地亲到一起。刚买来的饰品袋子也被李冉随手扔到地上。
亲了一会儿，李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推开江渐满。
他眼底一片潮湿，说着的话却很理智，“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呗？”
“去哪儿？”江渐满又低下头来吻他。
“医院。”
江渐满一下顿住动作，他现在对医院这两个字很敏感。他心头一跳，神色立刻变了，“你怎么了？”
李冉见他担心，立刻道，“哎呀我没事，我就是，就是约了个……”
“什么？”江渐满皱眉。
“听损体验。”
江渐满一怔。
“我前几天路过一家医院门口看到的，他们有免费的听损体验活动，我就报名了，明天上午十点。”
江渐满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心里酸酸胀胀的。
“你想试试？”他问。
李冉认真地点头，“嗯。”
他想试试看，江渐满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好。”江渐满俯身亲李冉的耳朵，“我陪你去。”
-
翌日上午，李冉和江渐满准时到达医院。
来参加活动的人并不多，诊室里冷冷清清，算上医生也就有五个人。
“你们俩都是来体验听损的吗？”医生问，“出示一下预约短信。”
李冉掏出手机，“哦不是，就我自己。”
医生核对过信息后，让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李冉一下还有点紧张，他下意识看向江渐满，又在江渐满的目光中安心下来。
“你想体验中度听损还是重度听损？”医生问他。
李冉还没想好，江渐满却先替他回答了，“中度吧。”
“行。”医生应下来，“那给你按中度来了。”
医生拿着针管将硅胶泥缓慢填充进李冉耳朵里，先填满左耳，再填满右耳。
李冉感受着声音一点点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那感觉很不真切，似乎连空气都和自己隔了一层薄膜，又像是被沉入深深的海底。
“好了。”医生说，“你可以随时来取下来。”
李冉啊了一声，他只看见医生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好，谢谢。”江渐满说。
李冉疑惑地看着他们交流。
“走吧。”他被江渐满扶着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他问。
江渐满选择打字给他看：说耳塞可以随时来取掉。
李冉哦了一声。
“出去走走？”江渐满提高了些声音问他。
“你说什么？”
“出去走走！”
“哦哦哦好。”李冉忙点头。
他很奇怪，明明平时他没觉得江渐满生活和交流得很费劲，为什么换作他就这么难？
走到街上，江渐满怕李冉因为听不见走丢，便牵过了他的手。
这时候李冉才发觉，他连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很难辨别四周都是什么声音以及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有些迷茫地迈开步子，却被江渐满猛地一下拽了回来，“看车。”
一辆小电驴从他身旁“滴滴”的驶过，他都完全没注意到。
“要回家吗？”江渐满问。他觉得，以李冉目前的状况，还是回家比较安全。
“啊？”
“要回家吗？”江渐满放慢了些，让李冉看他的口型。
李冉凭着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和口型才猜出来江渐满在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好，坐公交吧。”
公寓楼离医院只有五站的距离，李冉从上了车开始就不停地看提示到站的显示屏，生怕他们坐过站。他才发现，作为听障人，生活上的不易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回到家，李冉才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安全很多，一下瘫倒在床上。
“江渐满。”
“嗯？”
他犹豫了下问，“为什么，你平时生活起来，没我这么费力啊？”
江渐满笑了下，回答他，“我有助听器，能听到一些，而且我会看唇语，还有就是……习惯吧。”
到现在，他已经在听力损失的世界里生活将近十年了。
江渐满一看李冉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听不懂了。
他耐心地打字给李冉看。
看见“习惯”二字时，李冉心尖一酸。
“江渐满……”
“心疼我啊？”
江渐满眼睛一弯，低头吻下去，“那你，永远别离开我。”
“啊？你说什么，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