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十七分,时间已经超过了老师说的查寝最后时刻,但是四个人好像没有丝毫畏惧,因为微醺的感觉,感官的刺激,好像赋予了女孩们勇气。
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拉出扭曲的倒影。四个少女从酒吧摇晃着走出来,带着微醺的兴奋和夜生活特有的那种疲惫的亢奋。
"我说真的,店里那个壁画模仿的就是阿尔贝托·布里!"朱樱挥舞着手臂,差点打到身旁扶着她的缃叶。她今天穿着黑色皮衣,右耳三个银环在路灯下闪闪发亮,微卷的短发已经被撩至耳后。
望舒搂着电线杆,对着上面的小广告深情演唱:"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完全不在调上。她精心打扮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有一个酒鬼形象。
望舒醉酒后的行止与平日判若两人,素日里寡言少语的她竟絮絮不休,平素清冷自持的性子此刻却引吭高歌,这般情状着实令人诧异。
这好像也暗示了她内心住了一个真实她,不曾让别人轻易发现。
"别唱了祖宗!"朱樱正用手机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妄想记录下望舒发酒疯的模样,好在清醒的时候嘲笑一番,但是闪光灯却在自己脸上打出刺眼的白光,"咔嚓“ “咔嚓“ ”咔嚓”对着自己的脸整了个三连拍。
只有余白还算清醒,皱着眉头在电量还有百分之五的手机上划拉着打车软件:"这个点怎么打车这么困难啊?"
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无奈的看着两个酒鬼和一个略微有点醉意的缃叶,满眼都是大人照顾小朋友的神情
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是步行回酒店的最节省时间的一条路。巷子里堆满了附近餐馆扔出来的垃圾袋,酸腐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的砖墙味道。路灯坏了三盏,只有最远处那盏还在苟延残喘地闪烁。
"我就说该走大路..."朱樱话音未落,三个黑影从岔路口围了上来。
"哟,美女们玩得挺嗨啊?"为首的黄毛把玩着一个劣质的仿Zippo打火机,火苗忽明忽暗地映着他下巴上的疤。他身后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堵住了退路。
望舒被声音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酒突然醒了一半,下意识地往余白身后躲。
"陪哥哥们再去玩一玩呗,等候哥哥送你回家。"黄毛凑近缃叶,打火机的火苗几乎要贴近到她的刘海。朱樱闻到他嘴里浓重的烟草和槟榔混合的臭味,“约”的一下,直接吐了出来。
黄毛看到这丫头这么不给他面子,瞬间就变了脸色。
余白把手机紧紧的握在手里:"麻烦让一下,等会有人来接我们了。"强装镇静道。
但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懵懂少女们怎么会是社会青年的对手,那颤微微的语调时怎么掩盖也没法忽略的。
"哈哈哈,妹妹,等会哥哥肯定把你们安全送到家~"黄毛的同伙——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一把拽过望舒的衣领,妄想将人强行搂在怀里。
"放手!"朱樱抄起路边的砖块,但另一个瘦子小弟速度更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疼痛让她松开了手,砖块掉在地上滚远了。
缃叶尖叫起来,她的包被扯开,充电线钱包等东西散落一地。余白刚拿起手机想要看手机是否有电,企图报警,但是黄毛一巴掌把它打飞,手机在墙上撞得粉碎。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刀疤脸亮出一把弹簧刀,冰冷的刀面刺亮了四个少女的眼睛。
就在这一刻,一道刺眼的车灯从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
摩托车急刹的尖啸声划破夜空。车还没停稳,骑手已经跳了下来——黑色机车靴、修身皮裤、一件看起来经历过太多风雨的棕色皮夹克。他摘下头盔的瞬间,望舒就看见一双在阴影中依然锐利如刀的眼睛。
"滚。"就这一个字。
“陈泽?”望舒小声的呢喃道。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英雄救美啊?哥们儿你..."话还没说完,陈泽一个箭步上前,右拳精准地击中胖子腹部。胖子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吐出胃里的酸水。
刀疤脸的弹簧刀刺来,陈泽侧身闪过,左手扣住对方手腕一拧。望舒听到清晰的"咔嗒"声,刀疤脸惨叫起来,刀子掉在地上。
黄毛从背后扑来,陈泽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个回旋踢正中胸口。黄毛倒飞出去,撞翻了一排垃圾桶。
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陌生人弯腰捡起黄毛掉落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别吸烟。”沈青在旁边及时开口阻止道。
"帅吧?"陈泽问,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弦。
望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她摇摇头,说不出话。
朱樱已经扶着墙吐了起来。缃叶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余白赶紧扶起大家,观察大家是否有受到伤害。
陈泽从摩托车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大家:"喝点,清醒一下吧。"
望舒接过水瓶时,她们的手指短暂相触,第一次发现他的手掌有些温暖。
"我叫陈泽,是望舒的朋友,当然也是余白的追求者,嘿嘿!"他说,眼睛却看向巷子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比眼前这群狼狈的年轻人更值得注意的东西。
大家也都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还好因为望舒经常在两边互相提起彼此,也没有显得多么的尴尬。
"小镇的治安不好。"陈泽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们胆子可真大,敢几个小女孩晚上独自回去。特别是还喝了酒!"
余白想辩解她们没喝那么多,但看了看瘫软的望舒和朱樱,还是闭上了嘴。
沈青帮余白扶起望舒,突然压低声音:"怎么样,要去医院吗?"
望舒摇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你们会一起来徽城?还有这摩托车从哪来的?“
沈青的表情变得一脸神秘:"诺,那个人非要过来说没有见过祖国美好风光,实则是为了追求……“
望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果然,这个人还是这样,但是还是很感谢的。“
沈青说,“这么晚了,我们先把你们送回去吧,免得老师和同学们都担心。”
望舒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11:24。
“啊~快!快!”望舒的一声尖叫,打断了那边和余白在那寒暄的陈泽。
沈青和陈泽也是在第一时间高价拦了辆出租车,为了确保四个少女安全到酒店还特意拍了出租车的信息和司机的信息。
望舒钻进车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陈泽和沈青已经重新戴上头盔,摩托车尾灯在雾气中拉出两道红色的光痕,像某种警告信号。
出租车开动后,朱樱突然抓住望舒的手臂:"天啊,他们太帅了!像动作片里的特工!"
余白推着眼镜:"还好遇见了他们,不然我们今天就很难说了……"
缃叶在后座嘟囔:"吓死我了,我还没缓过来,呜呜呜~"
林夏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上凝结的水珠。
余白在快要到酒店门口开口道,“我们要统一一下口径,这件事情不可以让学校知道,不然我们会有处分的。“
“对,说的对。“大家一致赞通。
“那我们就说我们再出去的时候迷了路,又不好打车。“
“可以。“
“好。“
……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6楼,四个湿漉漉的影子蹑手蹑脚钻出来。走廊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嗡鸣。
"安全着陆!"朱樱用气音欢呼,指尖转着房卡划出亮晶晶的弧线。她左耳的水钻耳钉不知何时掉了,发梢还挂着巷战残留的啤酒泡沫。
朱樱把房卡按在2307的门锁上,回头看了眼望舒——这人现在倒是现在走得笔直,她正用研究量子态叠加般的专注神情盯着门牌号,仿佛在解构"2308"这个数字的宇宙意义。
"活着真好。"缃叶突然说。她眼睛里上还沾着巷子里的水雾。
四人突然同时轻笑出声。笑声撞在铺着吸音毯的走廊里,变成一串闷闷的泡泡。望舒嘴角扬起一个罕见的弧度——清醒时她连微笑都要计算嘴角上扬角度,毕竟“爱笑的女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明天见。"
"活着见。"
"早餐见。"
"...函数见。"
望舒总算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到了房间里,在和余白确定谁先洗漱后,望舒进入到洗漱间。
望舒把花洒开到最大。
热水像暴雨一样砸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敢让肩膀垮下去。睫毛膏晕染成灰色的水痕,顺着脸颊流进嘴角,尝起来像咸涩的海。她仰起头,喉骨在皮肤下脆弱地滚动,像一只搁浅的鱼。
——真奇怪。
她想起那些电影里的女孩。金发的、黑发的,她们在淋浴间里哭泣时总是美的。水珠挂在睫毛上像钻石,锁骨凹陷处蓄着月光,连崩溃都像一首诗。
而此刻镜中的自己,头发黏在额头上像水草,鼻尖被蒸汽蒸得发红,嘴角还沾着没卸干净的口红印。
"望舒?"余白在外面敲门,"你洗了快半个小时了——"
"马上好!"
她慌忙关掉水,却在伸手拿毛巾时滑了一跤。膝盖磕在瓷砖上的闷响被水声掩盖,疼痛迟了半拍才涌上来。
多狼狈啊。
没有慢镜头,没有催泪的钢琴曲,只有摔红的膝盖和即将没热水的警告。她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排水口漩涡的呜咽。
原来普通女孩连崩溃都这么不浪漫。
雾气渐渐散去,镜子里的人影清晰起来。她抹开一块水渍,看见自己湿漉漉的眼睛。
她闭着眼,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