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倚在窗前,忽觉一缕月光垂落掌心。那银辉原是遥不可及的天上清客,今夜却化作温凉的绸缎,在她指缝间流转。她想起这些年仰头望月的脖颈酸楚,青石板上独数盈亏的脚步声,还有总差半寸就够到桂枝的徒然跳跃——此刻竟都成了月光里浮动的尘埃。
望舒与沈青之间,似有一轮弦月悬在未竟的言语间,不盈不亏,却恰好映亮彼此眼底的沉默。他们从未交换过誓言,亦不曾以名分相缚,可那些欲言又止的黄昏、心照不宣的相视,都像是月光漫过窗棂——无需宣告,却自然浸润每一寸缝隙。
沈青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手腕,像一片薄云掠过月面,短暂得来不及确认是否存在,却足以让整片夜色微微颤动。他们之间没有承诺,可每一次无言的靠近,都像是默许了某种无需证明的温柔。爱意如月光般悄然生长,不依凭俗世的契约,却因这份朦胧而愈发清晰。
或许有些情意,本就不必说破。就像月亮从不许诺永恒,却夜夜如约而至。
终于在望舒联谊会前出了院,医院里的事情成为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惊喜,刺激,不安……
但是人被喜悦冲击的那一刻,好像是会丢弃掉脑子的。
无法思考一切。
……
初秋的夜晚,两校联谊会在苏艺的露天花园举行。彩灯串串,音乐轻柔,苏大与苏艺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不断。
今天的望舒格外美丽,静地站在晨光里,浅杏色的连衣裙被微风轻轻掀起柔软的弧度。裙摆处手工刺绣的栀子花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仿佛能闻到淡淡清香。她耳后的长发像一匹散开的绸缎,在灯光下泛着檀木般的光泽,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正拂过她瓷白的脸颊。
裙子的收腰设计束出她纤细的腰身,后腰处打着精巧的蝴蝶结,丝带末端垂落的两条飘带随着她的步伐在膝窝处摇曳。偶尔转身时,能看到她后颈碎发间露出一小片月牙形的胎记,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瓣。
望舒拉着室友余白、缃叶和朱樱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某个身影——沈青。自从上次在医院,他红着眼眶向她表白后,两人便默契地保持着“地下关系”,生怕被熟人发现。
“望舒,你发什么呆呢?”缃叶递给她一杯果汁,调侃道,“该不会是在等谁吧?”
望舒耳尖微红,连忙摇头:“没、没有,我就是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余白挑眉,正想追问,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好,请问这边有人坐吗?”
众人回头,陈泽端着饮料站在一旁,笑容温和。余白一怔,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们之间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是因为徽城的那段经历。
“没人,坐吧。”余白故作镇定地挪了挪位置,却没注意到望舒和朱樱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联谊会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中央的一束追光。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在麦克风里炸开:"接下来是'默契大考验'环节!请各位男女嘉宾自由组队——"
望舒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她偷眼看向沈青的方向,却发现他正被几个女生围着。心里那点期待忽然就凉了下去,像被雨淋湿的火柴,怎么擦都点不着。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熟悉的松木香飘过来,她转头就撞进沈青深邃的眼眸里。"一起?"他压低的声音像羽毛扫过耳膜。望舒只觉得有千万只蝴蝶在胃里扑腾,只能抿着唇点头,生怕一开口,心跳声就会泄密。
"啊呀!"
不远处突然传来缃叶的惊呼。只见余白被她猛地一推,整个人踉跄着撞进陈泽怀里。陈泽扶住她的腰,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看来我们是一组了。"余白的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
游戏开始后,沈青和望舒的配合堪称完美。他们背对背传递气球时像共用一个大脑,猜词环节更是连赢三轮。直到"蒙眼猜人"——
望舒的眼前被系上丝巾,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她感觉到沈青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掌心,像在写一个隐秘的情书。电流般的酥麻顺着脊椎窜上来,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故意的!"她扯下丝巾瞪他,却不知自己眼尾泛红的样子毫无威慑力。
沈青低笑着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畔:"嗯,想看你害羞的样子。"他的拇指蹭过她滚烫的脸颊,留下星火燎原的触感。
他们没有注意到,阴影里的沈清露正死死攥着酒杯。香槟气泡一个个炸裂,就像她眼底翻涌的情绪。玻璃映出那对璧人的倒影,也映出她指甲陷入掌心的月牙痕。
露台的纱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望舒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碎胸腔。沈青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手背传来,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沈清露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眉头越皱越紧。她向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明显的质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望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沈青更用力地扣住。
“这是谁啊?”沈青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看来我们舒舒有很多人喜欢啊。”
沈清露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某种复杂的情绪上。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望舒:“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
“够了。”沈青打断她,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别在这儿说些多余的话。”
望舒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沈沈,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沈清露冷笑一声,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最终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清脆而尖锐,像是某种宣告。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望舒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她抬头看向沈青,声音有些发抖:“现在怎么办?”
沈青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蹭过她微凉的皮肤,眼神却比方才柔和许多:“怕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望舒咬了咬下唇,心跳仍未平复。她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从此刻开始,再也回不去了。
与此同时,夜风裹挟着花园里玫瑰的暗香,余白感觉自己的指尖在陈泽掌心里微微发烫。他指腹有一层薄茧,磨蹭着她光滑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了解我……什么?”她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月色里,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陈泽的影子比她的高大许多,此刻正将她完全笼罩。
陈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拂开她被风吹到唇边的一缕发丝,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惹得她睫毛轻轻一颤。
“比如,”他低笑了一声,“为什么每次和我说话,你的耳尖都会红。”
余白猛地抬头,正撞进他含笑的眼里。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平日里冷峻的线条都镀上一层温柔。她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在暗处呈现出深邃的墨蓝色,像深夜的海。
“我才没有——”她下意识反驳,却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更烫了。
陈泽忽然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余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夜露的清凉。他的呼吸扫过她的额发,声音低沉:
“再比如,我现在要是吻你,你会不会躲开?”
余白屏住呼吸,攥紧了裙摆。远处隐约传来派对的音乐声,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就在陈泽缓缓低头的那一刻——
“余白!”望舒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原来你在这儿!”
两人触电般分开。余白慌乱地后退一步,差点又踩空台阶,被陈泽稳稳扶住腰肢。望舒站在不远处,脸色异常苍白,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望舒?”余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怎么来了?”
望舒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有点事情想来找你,但是好像……你现在……很忙。”
夜风突然变得冰凉。余白看着好友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
联谊会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壁灯在走廊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望舒跟着沈清露来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
沈清露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她绷紧的肩膀线条。
“是从那次写生开始的吗?”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还是更早?”
望舒攥住裙摆,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她想起晚会上沈青悄悄塞给她的巧克力糖,想起图书馆角落里他借着书本掩护勾住她的小指,想起他每次在人前装作疏离却在她耳边低笑的温度——
“我真的只是喜欢他而已。”她轻声说,“早到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
沈清露猛地转身,眼眶发红:“那你知不知道他——”
“我知道。”望舒打断她,抬起脸时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可是爱怎么收回呢,爱说消失就消失,怎么可能呢,而且沈青他说他也对我有好感的。”她忽然笑起来,眼底泛起温柔的水色,“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当他说‘望舒,我好像栽了’的时候——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沈清露怔在原地。月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分界线,她们各站一边。
与此同时,林荫道上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余白数着地上的砖格,第七次踩到缝隙时,陈泽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再往前走就到女生宿舍了。”他的拇指在她脉搏上轻轻摩挲,“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树影在他脸上摇曳,余白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有男朋友的哟~”她鼓起勇气,“你知道的哦~”
陈泽低笑一声,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银光一闪,余白看清那是枚游戏币——今天联谊会上用来组队的信物。
“抽签箱里有一百枚。”他将硬币翻过来,露出背面用马克笔画的小小太阳,“我放了五十二枚带标记的。”夜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专注的眼神,“从你走进会场那刻起,我就在等这个概率。”
余白呼吸一滞。硬币在她掌心发烫,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正在她心脏上烙下印记。
凌晨两点的宿舍楼,四个人的手机屏幕先后亮起。
沈清露盯着对话框里望舒发来的长消息,指尖悬在键盘上久久未落;沈青靠在阳台栏杆边,看着聊天界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勾起嘴角;余白把游戏币放进铁盒里,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已经睡着的陈泽——他发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猫咪表情。
月光流过窗台,少年的心事像夏夜萤火,明明灭灭。
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难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