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友

繁体版 简体版
好书友 > 今晚的月色真美 > 第20章 月蚀时刻

第20章 月蚀时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咖啡馆的灯光昏黄得令人窒息,像被雨水浸泡过的旧报纸。望舒蜷缩在最角落的卡座里,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茶杯下的蕾丝杯垫——边缘已经有些脱线,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红茶早已凉透,表面结了一层皱巴巴的薄膜,像老人手背上的皮肤。她盯着茶面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第三遍把手机锁屏又点亮,17:58的数字在昏暗光线中格外刺眼。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望舒的指甲在实木桌面上刮出一道白痕。那个走进来的身影让她几乎认不出来——夏云站在落地窗边,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将她的狼尾发尾染成浅金色。发尾利落的线条衬得她的后颈更加修长,像芭蕾舞者般优雅。她微微低头时,几缕碎发垂在耳侧,露出小巧的银色耳钉,低调却带着一丝不羁。

她身上的黑色背心简洁利落,外搭的oversized牛仔衬衫随意地半敞着,领口的彩虹徽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白色亚麻西装裤的裤脚卷起两折,露出纤细的脚踝,裸色平底鞋上沾着几抹颜料痕迹——钴蓝和赭石色,像是刚刚从画布上逃离的色彩。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节处还残留着一点炭笔灰,是刚刚速写时留下的。当她转身时,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下颌线条柔和却带着一丝坚定,眼神里透出那种艺术生特有的专注与自由感。

"舒舒!"

这个声音让望舒脊椎窜过一阵电流。夏云的嗓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却依然带着那种江南水乡特有的绵软尾音。她快步走来时,手腕上七八个细银镯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望舒闻到了陌生的香水味——不是记忆中夏云常用的茉莉淡香,而是某种带着胡椒辛香和雪松冷冽的复杂气息,像把整个纽约的喧嚣都穿在了身上。

那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夏云的锁骨硌得望舒下巴生疼,她这才发现对方瘦了很多。夏云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拥抱时能感受到她背部蝴蝶骨的形状。这个拥抱太过熟稔,仿佛她们昨天才见过面,而不是隔着两年的时光和整个太平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望舒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注意到夏云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造型古怪的戒指——蛇形银饰缠绕着指节,眼睛是两粒细小的红宝石。

"上周三的航班。"夏云招手向服务生要了杯冰美式,小指上的尾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她掏出手机放在桌上,锁屏是张机场自拍——背景里一只熟悉的手正在推行李车,腕上戴着望舒去年送给沈青的编织手链。

"听说你和沈青走得很近?"夏云突然发问,同时往咖啡里倒了三包黄糖。望舒记得她以前只加半包。

红茶被打翻的瞬间,滚烫的液体溅在望舒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深褐色的茶渍在米色桌布上蔓延,像幅抽象的水墨画。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去擦,发现夏云正盯着她右手腕内侧——那里有个淡粉色的月牙形疤痕,是暑假在海边被珊瑚划伤的。沈青当时用嘴唇吸出了伤口里的沙粒。

"就...正常朋友..."望舒的声音细如蚊呐。她注意到夏云的眉毛修成了锋利的剑形,眉峰处有道细小的疤痕,在粉底遮盖下若隐若现。

"舒舒。"夏云突然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腕,掌心有层薄茧——是长期握画笔留下的。她的美甲做成透明的贝壳色,边缘修剪得圆润整齐,"没事的,你可以和我说的。"

当望舒终于抬头时,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夏云的虹膜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蓝色,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这双眼睛太过清澈,清澈到让所有谎言都无所遁形。

"我知道。"夏云轻声说,同时转动着手上的蛇形戒指。

这三个字像把利刃直接刺入望舒的太阳穴。她看见夏云手机屏幕亮起,锁屏通知显示沈青五分钟前发来消息:「见面取消,临时有事」。望舒突然意识到,上周三沈青锁骨上的红痕,和此刻夏云无名指戒指的蛇信子造型,都是同一种暗红色的。

"你...知道什么?"望舒的声音支离破碎。她注意到夏云左耳多了两个耳洞,戴着极细的银圈,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所有。"夏云啜了口咖啡,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医院的吻,海边的夜晚,还有..."她的目光落在望舒脖子上——那里有处几乎淡不可见的淤青,是沈青上周咬的,当时他说是蚊子包。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突然切换成德彪西的《月光》,钢琴声像水银般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里。望舒的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海螺在同时鸣叫。她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夏云的咖啡杯里晃动,像幅支离破碎的油画。

"他告诉你的?"望舒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夏云摇头,“这件事情我不在意,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我觉得你是有知情权的。”

望舒一脸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望舒,沈青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好。"夏云的声音很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节奏与钢琴曲的某个乐章奇妙地吻合,"你们所有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望舒的眼泪砸在桌面上,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这个夏天的故事,每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挖出来的。最痛的是坦白她知道夏云的存在——知道沈青手机里存着夏云所有航班的信息,知道他钱包最里层放着夏云十六岁的照片,却还是放任自己沉溺在那个充满谎言的怀抱里。

"......对不起。"望舒的道歉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涩如海。

夏云沉默地听完,表情出奇地平静。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半边脸上,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另一半却隐没在阴影里。她转动着蛇形戒指,红宝石眼睛在光线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却还允许它发生吗?"夏云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高中毕业那天,他把我堵在美术器材室。"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眉峰的疤痕,"当时他说,得不到的才最珍贵。"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望舒头上。她突然想起沈青在海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当时他正把玩着她被浪打湿的发梢。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校园。路灯次第亮起,将夏云的侧脸镀上一层冷光。望舒恍惚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躲在梧桐树后,偷看沈青为夏云拂去肩上的樱花花瓣。那时的她多傻啊,以为暗恋是场一个人的独角戏,却不知道所有观众都是戏中人。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望舒盯着夏云锁骨上的银色项链——吊坠是半片破碎的陶瓷,边缘用金漆修补成闪电的形状。

夏云突然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腹粗糙的触感让望舒颤栗。"我恨他让你变成这样。"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那个会为了一张素描熬夜的望舒,那个在为了自己不断努力的舒舒..."

服务生来收走冷掉的杯子,在桌上留下圆形的水渍。望舒看着夏云从钱包里取出名片——纽约"破碎镜像"画廊的烫金字体在灯光下闪烁。卡片边缘有些磨损,显然已经在钱包里放了很久。

"下周三的机票。"夏云将名片推过来,指尖在"策展人夏云"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秒,"这次是永久居留。"

望舒接过名片时,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数字:0828。正是酒吧的包厢号。这个发现让她胃部一阵绞痛,像是有人把那个夏天的记忆都拧成了结。

"不是为了逃避。"夏云站起身,牛仔衬衫下摆扫过望舒的手臂,"是去找回你自己。"

当望舒走出咖啡馆时,暴雨已经停了。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像是无数破碎的月亮。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沈青刚发来的消息:「明天老地方见?」

水珠从屋檐滴落,正好砸在删除键上。望舒仰头看向美术楼三楼的窗口——沈清露的身影正在灯下忙碌,窗台上摆着一排小小的多肉植物,在雨后的空气中青翠欲滴。

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角,咸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甜。望舒突然明白,有些夏天注定要成为褪色的水彩,而真正的画布才刚刚展开。

……

望舒觉得好难过,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她才是这场感情里的外来者。

她是破坏者。

美术楼的电梯年久失修,望舒一步步爬上三楼。每踏上一级台阶,脚踝处的旧伤就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高二时为了捡沈青打飞的篮球,她从看台上摔下来留下的。此刻这疼痛异常清晰,像是身体在嘲笑她从未真正痊愈。

三楼的走廊尽头,沈清露工作室的门虚掩着。望舒从门缝中看到她正俯身在画架前,马尾辫松散地垂在肩头,发尾沾着几点钴蓝色颜料。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远处山峦的轮廓让望舒想起海边那晚的月光。

"进来吧。"沈清露头也不回地说,手中的刮刀在画布上抹出一道锋利的赭石色,"门没锁。"

望舒的指尖刚触到门把,就蹭到了一块干涸的丙烯颜料。这触感让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间工作室的情景——那时她大一,沈清露手把手教她如何用刮刀作画,两人的手背都沾满了威尼斯红的颜料。

"夏云找过你了?"沈清露转过身,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钛白色。她穿着沾满颜料的牛仔围裙,右手无名指戴着枚素银戒指——望舒记得那是她去年生日时自己送的。

望舒的喉咙发紧。她盯着墙角那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叶片上还留着上周她来时喷的水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清露摘下眼镜擦了擦,左眼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望舒的胃部。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指甲陷入木头的纹理中。窗外的夕阳突然变得刺眼,将工作室里飞舞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沈清露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望舒认出那是美院专用的速写纸包装袋,边缘已经起了毛边。"陈泽上周喝多了给我的。"她抖出七八张照片,"自己看吧。"

照片像落叶般散在调色台上。第一张是沈青和某个长发女生在图书馆角落接吻,女生侧脸轮廓与望舒有七分相似;第二张是他在电影院搂着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第三张最清晰——沈青站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门口,正低头亲吻一个女生的发顶,而那个女生的右手腕上,戴着和望舒一模一样的珊瑚手链。

"这些......"望舒的指尖颤抖着触碰照片边缘,发现每张背面都标注着日期——全是沈青所谓"家里有事"的日子。

"他找了不止你一个人。"沈清露的刮刀狠狠戳进颜料管,挤出一大团猩红色,"陈泽说这叫'集邮'。"

窗外的云层突然遮住夕阳,工作室陷入昏暗。望舒感觉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顺着血管游走,每一根都带着沈青说过的话——"你眼睛最美了","就喜欢你这种害羞的样子","你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望舒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