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回到第七区的时候,疲惫像潮水般漫上心头。也许是他已经开始把第七区当做了家一般的存在,所以很容易卸下防备。靳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公寓方向走去,一路四下张望,却没看到若若像往常那样蹦跶出来迎接。
可能他自作主张给若若看病惹得岑钧不高兴了?靳珩没多想,回屋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怎么搞到厄霁的联系方式,没撑多久就昏沉睡去。
然后靳珩是被疼醒的。
不是那种锤击式的剧痛,而是好像有人拉拽着他脑袋里的一条神经线,动作并不粗暴,却能让他清晰地感觉到,神经被慢慢拉断时,那种藕断丝连。疼得他眼眶发酸,甚至有点想吐。
靳珩揉着太阳穴,强行将“是不是昨天被某位上将撩得太狠”这个可能性从脑子里摁下去。一定只是昨天太累了。
这样想着,靳珩皱着眉挣扎起身,瞥了眼终端,才早上六点。
“操……”作为能连轴熬夜七十二小时不眨眼的研究员,这点醒来简直是暴殄天物,更悲惨的是,靳珩再也睡不着了。
过了没一会儿,隔壁大概是听见他有动静,知道他已经起来了,就跑过来敲门。本以为是若若想过来玩,但是小家伙却很兴奋地拉着他往外走。
靳珩闲来无事,就由着他了,随口问:“去哪里?”
若若顾不上打字,跟他比划了一下,靳珩看明白了,要去秘密基地。
去就去吧,反正他也正想着要解决供电问题。
清晨的第七区格外安静,天色还未完全亮透,淡青色的晨雾笼着街道,把原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建筑轮廓渲染得模糊一片。远处旧型能源塔发出低低的嗡鸣,像是这个残破城区心脏的跳动声。
有零星的虫影在巷道尽头晃动,这段时间第七区的雌虫渐渐习惯了靳珩的存在,加上他身边总有若若这个小跟屁虫,他们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他避如蛇蝎。
靳珩打着呵欠走在雾气中,若若蹦蹦跳跳在他周围绕圈,一缕淡金的晨光透过雾气洒下来,把这片残破废土照得柔和起来。
这一瞬是靳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少有能感到惬意的时刻。
到达秘密基地入口,若若还卖了个关子,非要他闭上眼睛,怕他偷看还必须用手捂住才行。靳珩好脾气地照做,被若若拽着衣角,引进了他简单收拾过的主研究室。
等收到若若的提示睁开眼时,靳珩几乎被光亮刺痛了眼睛。
灯亮着!他的研究室有电了!
靳珩难掩欣喜,一把将若若抱了起来,问:“怎么回事?”
若若笑眯眯的,邀功似的在终端上打字:雌父昨天悄悄修的,他还想瞒我,结果被我发现了!
“若若!”靳珩简直要惊喜炸了,他一把将小虫崽高高举起,在他软软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太棒了,若若!你怎么这么厉害!谢谢你!也谢谢你家雌父!”
小家伙被亲得一愣,微张着呆愣愣地看着他,触角都打了个小小的激灵,整只虫都像是被幸福砸懵了。
靳珩却早已顾不上他,抱着若若原地转了个圈,迫不及待参观起通了电的研究室。
最先注意到的,是角落里的多出来的那台外接发电机。
外壳老旧,表面斑驳得像是在战场上滚过一遭,但轰鸣声平稳,线路整洁,每一条线路都处理得清爽利落,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的手笔。
靳珩低头检查了几处关键节点,确认没有漏电或跳闸的风险,心情简直好得要飞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若若,你雌父是专业的?”
若若脸颊红扑扑,小表情可骄傲了:雌父是机甲工程虫!
机甲?机甲!
靳珩嘴角抽了抽,所以他是什么狗屎运,随随便便认识一只虫,就是高精尖战备部门的,还能被他忽悠得心甘情愿来接发电机?不会又是他的什么金手指吧!
话说回来他还没见过机甲呢,靳珩一不注意就开起了小差,厄霁作为双S级上将,应该有自己的专属机甲?应该跟他这个人的一样冷酷锋锐,材质是那种哑光黑或枪灰银,外壳像骨翼展开一样张扬,精神力共鸣舱嵌在胸口,整架立起来时如同某种不可直视的修罗杀神。
只是想想都觉得帅爆了!
靳珩盯着眼前的发电机,一时恍惚,半晌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对着机器开始意淫人家上将的战甲外观。
他默默移开视线,捏了捏鼻梁,在心里腹诽自己:别想了别想了,我下午就去搞联系方式,你现在给我矜持一点!
靳珩继续参观研究室,发现很多之前自己移不动的大型设备也被复原了,想来也是岑钧做的。靳珩一一看过去,目光落在一个有些眼熟的设备上,没记错的话,这个可以测精神力频率谱?
靳珩心念一动,打算给若若测一下。
当然出于谨慎,他先给自己测了一遍,确定设备没问题,才让若若坐上去。
若若从没见过这种仪器,但他对靳珩的信任几乎是本能的,毫不迟疑地坐上测试椅,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好奇而非紧张。
伴随着仪器的启动,主控屏上开始浮现出一段稳定、规律的精神力频谱,这是闻川提过的“标准共频谱”结构。
但是突然,本该平滑延展的线条突兀地在某一节点上跳跃了一下,快得像是屏幕轻轻闪了一帧,眨眼之间它就恢复了正常。系统自动将其判定为轻微波动误差,校准后继续运行,未触发任何异常报警,也没有在共频谱上呈现出来。
若不是靳珩一直盯着看,根本不会捕捉到。他以为是设备老旧,或许触点有微干扰,于是重启仪器,再测一遍。
结果——同样的位置,毫无偏差地,再次发生了那道跳跃。
第三遍,靳珩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那个区段,然后他的眼皮猛地一跳……
在毫厘不差的时间点,精准得如同复制黏贴的第三次跳跃。
靳珩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沉了下来。不是他的错觉,若若的精神力共频谱有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靳珩就是有这样的直觉,这不是若若本身的精神力缺陷,更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潜入过他的精神力海。它没有破坏,也没有掠夺,只像个无声无息的陌生访客,玩闹似的在某处轻轻留下了一点痕迹。
或者说,标记。
而那一刻起,就是若若突然失语的开端。
它是什么?它这样入侵过多少虫的精神力海?它的目的是什么?它现在又在哪里?一连串的疑问让靳珩感到毛骨悚然,他对它一无所知。
而未知,总是最可怕的东西。
若若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小心地从检测椅上跳下来,没发出一点声响,走到靳珩身边,悄悄牵住他的手。小小的手掌暖烘烘的,指尖还在轻轻颤着。
热度顺着掌心传来,靳珩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将这个发现暂时压下,抱起不安的若若安抚:“没事,我可能发现了你说不了话的原因,是好事情,我可能有办法治好你。”
若若是个很敏感的小虫崽,他揉了揉靳珩的眉心,然后在终端上打字:没关系,若若这样也很好,哥哥不要害怕。
靳珩简直要被他暖化了,把小虫崽搂进怀里狠狠吸了一口,被充斥了鼻腔的甜甜奶香味儿重新拉回了现实。
这个发现不能上报,至少现阶段不能。
至少要等到他治好若若,等到他掌握了更多证据,等到他和中央研究院里的人建立了更多的信任。
又或许,要等到他更了解它之后……
不论对错,不论后果,这就是靳珩现在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