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晚舟曾经由衷地希望自己身份证号上的出生日期是妈妈看心情随便报上去的,可惜这个日子实在意义重大,他舅舅甚至专门为他制作了“加油!距离高考还有6547天!”的标语……于是他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对那人说,是啊晖哥,我快要过生日了。
然后整整十六层的蛋糕以一种相当铺张浪费的方式将他从头糊到脚,那天穿的衣服失去了清洗的必要,被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他在浴室里泡了很久,才勉强把身上头发上甜腻的奶油搓干净。
真的很可惜,那蛋糕还挺好吃的。
戚九霜家的窗帘遮光效果都非常好,应晚舟躺在床上,歪头盯着从窗帘边缘泄露出来的微光,忽然十分难以忍受这样昏暗的压抑,猛地起身,不顾眼前低血压造成的一片漆黑,凭记忆踉跄着扑到窗前,使劲拉开窗帘。
清晨耀眼的阳光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必再困在噩梦里,今天这么好的一个日子,应该祝自己……
“生日快乐,晚舟。”
房门被敲响,应晚舟惊讶地回过头,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跑过去给陈煦开门。
门外的陈煦笑盈盈地捧着一个大盒子,是很精致的礼品包装,她伸手递到应晚舟怀里:“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就买了一套新衣服,你拆开看看喜欢吗?”
应晚舟呆呆地掀开盖子,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相当上乘的布料,露出来的一面没什么图案,应该是简约风格的,他脱口问道:“陈姨你是怎么知道……”
……生日又算不上是什么隐私,或许人家随口一问就能得到答案呢。
原主竟然连生日都跟自己是同一天吗。
陈煦向来很有耐心,没觉得应晚舟的提问是多此一举,笑着回答:“九霜帮你办理转文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你的资料,然后他回来就告诉我了。”
怎么会有戚九霜这么好的人啊!
“谢谢陈姨!我很喜欢,这就换上试试!”
他把礼盒放回房间,踩着拖鞋光速冲刺进卫生间洗漱,随后迫不及待地拿出衣服换上,夹层下边竟然还有一双新鞋,他仗着鞋底干净直接穿了全套,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还心情愉悦地哼着“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于是戚九霜结束晨练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应晚舟站在穿衣镜前摆pose。
少年人的体重配不上身高,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但依然可以勾勒出优越的骨架形状,干净清爽的白T衬得人气质乖巧——只是需要选择性忽略掉惨不忍睹的发型。
“你回来啦,一起吃早餐吧。”
尴尬的应晚舟一秒变军姿,把手机胡乱塞进裤兜里,假装很忙地溜进厨房给陈煦打下手。
然后又鬼鬼祟祟地探出个脑袋,眼神真挚,郑重地对戚九霜说:“……谢谢你,戚九霜。”
戚九霜的目光落在应晚舟红透的耳朵上,顿了一下,才点点头:“嗯。”
十点多的时候,陈煦开车送两个人出发去酒店。
应晚舟依旧戴着帽子,琢磨了一路要不要买顶假发将就一段时间,下车时帽檐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一个袋子塞了满怀。
“生日快乐啊应晚舟!我光惦记着你书包坏了,结果买之前忘了问你换没换书包了,你要是自己已经换了的话就……当个备用的也行。”
何晏噼里啪啦丢给应晚舟一大段话,目光从戚九霜家的豪车打量到应晚舟身上的衣服,没忍住感慨道:“你今天穿得跟明星走秀似的,和戚哥站一起,像两个大明星参加红毯之夜。”
“人靠衣装嘛。”应晚舟的确忘了书包背带这茬,抱着袋子顺手帮戚九霜扶了一下车门,对何晏笑道,“谢谢你啊,我正好还没来得及买呢。”
陈煦将两人放在酒店门口后把车开去了停车场,戚九霜眯了眯眼适应阳光,略一点头算作回应何晏的招呼,冲应晚舟伸出手:“我帮你拿进去。”
应晚舟一愣,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让戚九霜帮他提东西这个选项,下意识推辞:“我自己拿就好了,咱们进去吧。”
“嗨呀进去什么啊。”何晏搭上应晚舟的肩膀,见人不排斥,更是得寸进尺地揽着他的脖子,往大门旁边的角落处移动,“戚哥交给了我一个艰巨的任务,让我带你认识认识同学们,快走走走别磨蹭,哥的人脉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蹭的!”
他从应晚舟手里拿走袋子,向戚九霜挥挥手:“这礼物我帮他拿着就行了,保证完成任务,戚哥你放心吧!”
戚九霜看着应晚舟一脸茫然地回头用视线寻找自己的模样,勾起唇角,转身找酒店经理核对流程去了。
何晏根本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自封为“青一人脉王”,路过的狗都恨不得跟他有点儿小交情,他拉着应晚舟蹲在大门旁边,嘴几乎就没停下过,来一个介绍一个:
“这个叫郑薇,是戚哥他们班的班长,也是全校唯一一个能对戚哥的排名造成威胁的人,非常恐怖,我始终怀疑她跟小鱼……郑瑜老师有那么一点点神秘的亲属关系,但可惜没有证据。”
“这伙人里边长得最标准的那个叫付玉恒,学校里就他跟戚哥关系最好了,和戚哥做同桌,和戚哥一起吃饭,放学和戚哥一起回家……呜呜呜,我分数要是再考高点儿分到实验班就好了,不然这些好事哪里轮得到他!”
“这几个是艺术生,嘿嘿,都是女神级别的,左二这个穿红色裙子的叫盛意,以前还追过戚哥,后来被年级主任喊去谈话了,就收敛了很多。”
“这个叫席玉,是咱们高二的学生会会长,虽然咱们这个学生会没有丝毫存在感,但是不能没有,你懂这个意思吧?很多事务和活动最后其实还都是老师们经办的,偶尔需要刷存在感的时候才会让他们出来检查个纪律、撑一撑场面,总之是个闲官。”
“还有这个这个和那个那个……”
应晚舟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摸出一块菠萝味的糖含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腿脚。
何晏完全是一副戚九霜粉丝后援会会长的做派,三句不离他戚哥,几乎到了洗脑循环的地步。
但不得不说他真的了解很多小道消息,怕有人上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听见,还特意凑到应晚舟耳边小声八卦。
颇有种上课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的感觉。
大家基本都听说了应晚舟失忆的事情,只是跟应晚舟确实不熟,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那张陌生的笑脸,客套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唯独有几个人不一样,他们目的明确,直勾勾地奔着应晚舟二人过来,何晏也站起身,先发制人地介绍:“这些是我亲爱的儿子们。”
“去你的!我才是你爹!”
“应晚舟怎么样,好点儿了没?”
“蒋华那孙子就是纯贱,我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混进一中来当老鼠屎的。”
中间的那人个子不算高,带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长相斯文白净,张口却是与柔弱外表不符的粗话,其他几人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后,一副以他为首的模样。
触及到应晚舟探究的眼神,他才想起来自我介绍:“我叫徐景文,之前是你的班长,不过以后就不是了。
已经理转文的应晚舟挠了挠头。
“这三个是杨洵、白梓麒和韩霖,跟你同宿舍的,如果你去的那个文科班男寝没有空床位的话,应该还能继续当舍友。”
跟何晏争爹的是杨洵,关心自己的是白梓麒,杵在旁边当保镖的是韩霖……叫蒋华的是个孙子。
应晚舟掏出手机,在何晏的指导下将几人的名字记到备忘录里,徐景文见状挑眉,饶有兴趣地问:“你真的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应晚舟诚恳地回答:“是的,忘得很干净。”并且以后也不会想起来。
“忘了也挺好的。”白梓麒感慨,“他现在这样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以前真的没怎么见他笑过。”
何晏搭腔附和:“是啊,我最开始还以为他这人不识好歹,结果后来发现他这种状态跟真的跟自闭症似的,医生看了都摇头,可惜根本没确诊。”
徐景文上前一步更贴近应晚舟,微微仰起头,自下而上地审视片刻,评价道:“看着确实比之前聪明多了。”
从没有预设过会得到这种程度的关照的应晚舟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向后仰头与徐景文拉开距离,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笑容:“我以前……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是说原主猫嫌狗不理根本没朋友人际关系完全没有下降空间了吗?
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不麻烦。”徐景文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双手插兜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死了,只是不爱跟人交流而已,比某些傻逼懂事多了。”
……这是在夸我吧?应晚舟汗颜。
“行了,不耽误你俩在这儿种蘑菇了,我们先进去了。”
何晏热情相送:“好嘞班长!不用给我留位置了,我今天跟戚哥坐一桌,嘿嘿。”
几人都清楚何晏的小粉丝属性,杨洵骂了句“没出息”,但无法对何晏造成任何伤害,在徐景文嫌热的催促下无可奈何地进入了酒店。
看来一中的环境是真的很不错。应晚舟回想着刚才新认识的每一位同学,即便不熟也还是会看在何晏的面子上同自己打招呼,没感受到什么恶意,哪怕只有陌生人之间那种礼貌的疏离,于他而言都是很值得对未来一年的高中生活产生期待的。
“应晚舟!你发什么呆呢?”
何晏揽着应晚舟的肩膀晃了晃,非常不满地弹了一下他的帽檐,“我考考你,刚刚过去的那几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应晚舟扶着帽子,扭头看了一眼熟悉的绿白撞色T恤,投机取巧地回答,“温雁北。”
结果何晏突然强制转过应晚舟的视线,严肃地问:“温雁北是谁?我只给你介绍了姜念,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应晚舟磨着后槽牙硬是咽下了脏话。
来来往往这么多学生你都能叫得上名字,怎么唯独到温雁北这里就不认识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怎么把这个话题转移走,幸运的是恰巧路过一行人认出了应晚舟,闹闹哄哄地围了过来。
不幸的是这伙人是来找茬的。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可怜虫应晚舟嘛,怎么今天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想应聘保安啊?”
“一中怎么会有多余的时间让你出来闲逛?难道因为——成绩太差被劝退啦?”
“还是说想仗着脸好,提前来给自己找条出路啊。”
“你还真别说,有的富婆就好他这一口呢。”
哇,好冲的一股反派味!
应晚舟登时来了兴致,心里想着这题我会,这不就是小说里面特别常见的打脸情节嘛!
从前跟原主结仇的人偶然遇到落魄的自己,二话不说逮着他就是一通冷嘲热讽,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并非那个任人宰割的原主,而且还有了戚九霜这个大靠山,等到这伙人把气氛炒热了,吸引到了更多人来围观,戚九霜就会适时出现让保安把他们全赶走……
爽!
急不可耐的应晚舟没能藏好表情,眼神亮晶晶的,抑扬顿挫地念出自己临时设计的台词:“请问你们是谁呀?”
把几人问得一愣。
瞧着阴阳怪气的,还装不认识,故意挑衅呢这是?
初中的时候应晚舟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尽管应晚舟是平等地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但他们格外受不得这种气,所以处处给应晚舟使绊子。
可惜使了三年的绊子,应晚舟依然油盐不进。
何晏下意识把应晚舟护在身后,警惕地紧盯面前流里流气的几人,仗着离酒店门口不远随时能喊人帮忙,语气不善:“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就是偶遇老同学想叙叙旧,没必要这么戒备吧。”平头男皮笑肉不笑,完全没把何晏放在眼里,继续对应晚舟冷嘲热讽,“几年不见,我们的老同学又变帅了哈,连旧情都不愿意念一下了。”
“脸好就是任性啊,能把地摊货穿得这么高级。”
“批发价多少啊?看你这货带的,我也想买两件来穿穿了。”
“还有这莆田鞋,仿的大牌新款啊,做工真的不错,把联系方式推我一下呗?”
完全免疫垃圾话的应晚舟正悄悄观察周围的情况,平头男为了给应晚舟找不痛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