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虽然相对而言还是很热，但体弱的应晚舟不可避免地生了点小病。
刚出现症状时，他决心做一个上进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区区小病不足为惧，发着低烧昏昏沉沉地去上课，被历史老师点了名。
老师不太能把名字和脸对上，用的称呼是“挨粉笔头砸的那个学生”，而他也毫不意外地支支吾吾回答不出问题。
于是退堂鼓一级选手应晚舟第二天相当知难而退地请了病假。
陈煦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变着法儿地给应晚舟补身体，已经很有成效，并且最近的天气变化也算不上剧烈，按理说应晚舟不该被风一吹就倒。
为什么还是病了呢？
早上，应晚舟吃过药，乖乖躺在床上目送陈煦离开，等到关门声响起，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反正请了一整天的假，上午玩手机，中午吃顿饭，下午睡大觉，谁爱学谁学吧，高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教师节那天，郑瑜为了庆祝节日，没有讲课，直接带了电脑过来给大家放电影，可惜一节课只有45分钟，看得正高兴呢就下课了，正好今天有空把那部电影看完。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精力，才看了没几分钟，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从明晖家的大别墅回来后，应晚舟感觉自己像个惨死在泳池里的水鬼，虽说不至于完全见不得水，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连洗澡都费劲。
并且当时在水里泡了很久又立马进了空调房，搞得他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宁嘉下了一场急雨，于是他毫无还手之力地病倒了。
那场病来势汹汹，偏偏应晚舟还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硬是扛着高烧坚持到明晖身边报道，最终把自己烧成肺炎，折腾进了医院。
他在濒死的感觉中获得了一种诡异的畅快。
可惜没能畅快多久，明晖亲自到医院探病，听说他胃口差吃不下东西，所以特意带来了自家的厨师团队。
把应晚舟看笑了。
他那是单纯的胃口差吗？
他明明是病得只能吃流食，再差一点就该输营养液了！
结果明晖还要逼着他吃那些最后的下场是被原样吐出来的食物，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一种新型的折磨手段。
还好陈煦及时带着保镖周凯过来把人全赶走了，否则自己……
啊？陈姨？
“晚舟，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应晚舟毫无阻碍地从梦中清醒过来，睁眼看见陈煦温柔的笑脸，等到额温枪“滴”了一声，吸了吸鼻子。
“37.8，还好，比早上退了一点。”
和几个月前在医院是同样的场景，陈煦把他扶起来，腰后垫了枕头坐好，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小桌板，放上了一碗看似清淡实则营养俱全的热粥。
看着陈煦想妈妈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嗯。我下午不去了，你帮我请个假。”
此时应晚舟才发现戚九霜站在门口，他咽下一口粥，愣愣地问：“为什么不去了？”
“因为不去也可以。”戚九霜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冲人略微扬起下巴，“继续吃你的，吃完药接着睡。”
“噢。”
应晚舟心说手机还没玩够呢我不可能睡觉的，余光瞥见端端正正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由得心虚了一下。
电影可能有点太催眠了，要不下午看比赛回放吧。
虽然总决赛输了，但好歹打满了五局，还是赢了两局可以看的。
等到世界赛就开始爽了！
结果他吃完药之后倒头又睡了一下午。
只是这回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一觉舒舒服服睡到了晚上，烧也已经退了，精神抖擞地起床上了个厕所，感觉有些遗憾。
怎么好得这么快啊？哪怕多拖两天拖到中秋节放假呢！
……算了，考那么点破分，还是老老实实上学吧。
中秋节当天正好是周一，不用调休，应晚舟回去没上几天课就放假了，但还是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行，所以跟着陈煦学做月饼。
月饼对他来说有一定的上手门槛，并且戚九霜在月饼的口味上挑剔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于是何晏给他发消息说快去看荧光海的时候，应晚舟又知难而退地放弃了月饼。
各个群里都在讨论荧光海，有不少人也已经到达了海滩，应晚舟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忘了退出15班的班群，想了想决定装作不知道。
没退出可能不会被发现，但退出了一定会通知管理员，万一有人提起这件事，肯定免不了议论几句，总能叫蒋华听见。
他绝对不会做让蒋华高兴的事情，因此维持现状就是最优解。
当年他都能利用明晖对他恶心的独占欲给高铭找不痛快，如今没有主动给蒋华添点小麻烦，已经是他对未成年人最后的关爱了。
夜晚的海边有些冷，应晚舟裹紧身上戚九霜的外套，想着国庆假期得回家把秋冬的厚衣服都拿过来了，不知道青渝的冬天怎么样，位置这么靠东北，应该会挺冷的吧。
等到戚九霜凭力气硬是把电动车挤进了一处小空位里，应晚舟自觉递过手上抱着的头盔。
他出门前看到了一个海边人群摩肩接踵的视频，担心没有地方停车，便突发奇想，向陈煦借了一辆电动车。
少爷对着电动车沉默了很久。
最终应晚舟因为不认识路，成功体验到了坐在戚九霜的后座是什么感觉，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于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一点人的衣角。
迎面吹来的风里全都是戚九霜的味道。
两人穿过层层人群来到岸边，拍打在沙滩上的浪花果然散发着幽幽蓝光，惊呼声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此起彼伏，梦幻得不似真实。
然而应晚舟却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是多么精彩绝伦的一个地理知识点啊。
内海的海水与大洋的交换不如外海充分，且受人类活动影响大，容易出现水质污染的问题，比如这种会发光的藻类聚集在此地大量繁殖，就是海水富营养化的先兆之一。
可惜高考不考。
唉，这该死的应试思维。
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何晏，表示应晚舟到此一游，抬头望着又大又圆的月亮，感慨道：“真好看啊。”
戚九霜“嗯”了一声。
“我们大学有一节专业课上，老师让大家介绍自己家乡的美景，温雁北当时讲的就是青渝的海。”应晚舟有些出神，“本来这种小事根本没人记得，我都忘了自己当时讲了什么，但架不住有人一直惦记。”
“闻远之那小子开学第一天就对温雁北一见钟情了，自从那节课过后就总说好想亲自去青渝看一眼。”
“温雁北的那句‘If there is a fluorescent sea next September, would you like to go to the seaside with me’，他天天在我耳边翻来覆去地念叨，烦死人了。”
应晚舟的英语发音偏美式，微微卷着舌头，咬字黏黏糊糊的，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劲儿，很是勾人。
——所以郑瑜在课上特别喜欢点他起来读PPT或是念阅读文章并翻译，不仅自己轻松了，还能听到悦耳的声音，可谓一举两得。
戚九霜本想问他是不是不带温雁北就不会聊天了，但应晚舟及时解锁了一个新人物闻远之，人设是对温雁北一见钟情，于是稍微满意了一点点。
听语气感觉两人关系似乎不错，应晚舟总不至于对朋友喜欢的人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挑着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提问：“为什么选了英语专业？”
应晚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当初觉得自己特别有语言天赋，以为英语学起来肯定比什么法律啊经管啊之类的简单，所以就英语日语汉语言轮着报，最后被路原大学的外国语学院捞走了。”
“结果谁能想到英专……唉！”
“算了，反正最差也不过是炒饼炒面英译汉汉译英，不说那些了。”他举起手机又拍了两张月亮，假装不经意道，“我都给你讲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呀。”
戚九霜也用同样不经意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戚家亲生的。”
应晚舟点了点头：“噢，你不是戚家亲生……”
应晚舟震惊地举着手机转过身子，手指误触拍摄键，连人带海和月一起照了下来。
戚九霜伸手捂住他的镜头，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不过戚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我，肯定会想方设法让我留在他们家打工，所以不用担心你的工作。”
“虽然我将来控股是没可能了，但给自己招个助理还是可以做主的。”
“不是，等等……”应晚舟语无伦次，“你……这……工作……我……”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戚九霜帮人把手机锁屏揣回兜里，另一只手轻轻捏着他的脸，强行将视线挪到海上，“还要再看一会儿吗？看完了咱们就回家吧。”
——
应晚舟从海边回来后，撕掉了全部的剧本，认为自己看过的小说还是太少了，应该加大力度。
难怪这么优秀的戚九霜都不要，原来是没有血缘关系啊。
真没品，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
他偷偷打了个哈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望向办公室窗外的风景，竖起耳朵偷听郑瑜和陈昭聊八卦。
“程琪不打算走艺术了？为什么啊？”
“好像是她家里打算把她送出国，就没必要再去学艺术了。”
“那确实没必要了。”郑瑜点点头，习惯性地点开好友动态，刷了两下，点了个赞，“陈昕又换新的药吃了？命真苦啊。”
陈昭耸了耸肩。
郑瑜继续往下滑，再次翻到了应晚舟前几天发布的图片，欣赏几秒，揶揄道，“应晚舟，你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嘛。”
怎么还有我的事啊？应晚舟谨慎道：“还行，戚九霜长得好看，手机像素也不错。”
那张照片虽然是失手拍到的，但意外地很好看。
一般人在那种荧光蓝色的衬托下都难免阴森森的，活像个阿飘，只有戚九霜的脸一如既往地扛住了镜头，眉眼含笑，比月光更柔和，于是应晚舟非常满意地诚邀列表好友一起来欣赏帅哥。
并且感觉没必要屏蔽老师，所以郑瑜才能给他点赞。
郑瑜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手机壳，似笑非笑：“你们两个单独去的？没和别人一起？”
“没啊，就我们俩。”应晚舟想起戚九霜冷着脸单手把电动车抬起来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一点嘴角，“海边离得不远，我俩骑电动车去的，没麻烦陈姨。”
她微微皱起眉头，对比了应晚舟与照片里戚九霜的眼神，问道：“你恢复什么记忆了吗？”
怎么老师聊天的跨度也这么大？应晚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郑瑜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应晚舟看了一会儿，见人一脸真诚，不像说谎的模样，脑子里过了千百个想法，最终只是强调道：“你们两个绝对绝对不能做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知道了吗？”
两次谈话都在场旁观的陈昭已经懂了郑瑜在试探什么，捂着嘴偷笑。
应晚舟一脸茫然：“那种事情我俩肯定不会做的啊。”
“你俩最好是不会。”
郑瑜看了一眼时间，没再多说什么，把电脑和充电线一起交给应晚舟，“行了，差不多该去上课了，这两天高一高二开运动会实在太吵了，我讲课你们估计也听不清，懒得扯着嗓子吼，就放个电影给你们看吧。”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