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殷九九撞到之人,正是殷启正的儿子殷辉玉。说起来,也算是殷九九血脉相连的堂兄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冒冒失失的?!”
殷辉玉被撞得险些摔倒,心里带气,开口便要训斥。
殷九九冲她咧嘴一笑:“嘿嘿,是我,我是殷九九,不是野丫头。你是谁?”
殷辉玉看她一眼,见她胖墩墩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你是殷九九?果真像母亲说的,没娘教没教养。”
“什么?”殷九九没怎么听清,但见到这么多新鲜的小伙伴,令她感到很开心:“你们是谁?能陪我一起玩吗?”
“我们是你的哥姐。”殷辉玉没好气回答,蓦地想到个主意,看身边的殷辉景和殷辉芸一眼:“好啊,我们陪你玩玩儿。”
殷九九开心得几乎蹦起来:“好呀好呀,玩什么玩什么?”
殷辉玉不怀好意地笑笑,给殷辉景递去一个眼色:“景弟,我们陪九妹妹玩儿抛球吧。辉芸你在旁边看着。”
那殷辉芸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殷辉玉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止住了。
“好呀好呀,抛球好,怎么玩怎么玩?”殷九九已经开心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跟着他们来到了小花园的空地上。
殷辉玉让下人们找来一个藤球,接着又让殷九九站到中间:“我和你景哥哥抛球,你来接,接到算赢。”
殷辉玉和殷辉景比殷九九大了四五岁,两人比殷九九高出一个多头来,他们拿着球光是举着,殷九九蹦起来都抓不到,更何况是抛出去了。
但或许是从来没有跟寻常小伙伴玩过游戏,殷九九在中间蹦来跳去,虽然根本碰不到球,却仍是开心得不行。
而殷辉玉和殷辉景看她一副被耍的猴样,也同样是笑得得意。整个场上是一阵祥和愉悦,仿佛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南宫千里此时却看不下去了,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殷辉玉面前。
殷辉玉见突然天降一人,与自己站了个脸对脸,并且那人一脸冰冷戾气,吓得一愣,手中藤球滑落,被殷九九一把抓在了手里。
“阿南,别挡在那啊!”殷九九喊一声,掷出手中的藤球。
南宫千里听到破空而来的声音,头微微一偏。
那藤球不偏不倚,“啪”一声砸在来不及躲闪的殷辉玉脸上,没成想竟是无比势大力沉,殷辉玉只感觉脸上像是被巨人扇了一巴掌,脑袋“嗡”地一下,几乎晕厥过去,接着脚步虚浮,跌跌撞撞摔进了旁边的小池子里。
下人们惊叫着赶紧将人捞了出来,前厅听到动静的大人们也都赶紧往这边赶来。
殷辉玉一见到父母的身影,这才自惊吓中回过神,一边捂着红肿的半边脸,一边抬起湿哒哒的手指着殷九九,带着哭腔骂道:“你个蛮横的野丫头!果真如爹娘所说,自小没娘教养,粗鄙野蛮。你克死了你娘,克得你爹丢了官职,以后你家永远都没办法翻身了……”
他话音还未落,只听“唰”的一声,南宫千里闪着寒光的剑刃已经贴在了殷辉玉的颈边。
南宫千里的眸光就如同那剑光一般锐利冷冽:“再说一遍试试?”
在场的几个小辈已吓得不敢吱声。
刚赶过来的殷启正和余氏见此情景,赶紧一脸菜色三步两步跨过去:“不要伤人,不要伤人……”
殷启明这也才走过来,拍拍南宫千里的肩膀:“千里,把剑收起来。”,然后转头对着殷启正一抱拳:“抱歉了堂兄,九九自小天生怪力,又年纪尚轻无法控制力道,今日几个小辈看着都受了惊吓,我就不留各位了,还请兄嫂们带着大家就此回府吧。”
…………
入夜,月光下。
殷九九坐在小楼廊前,小手撑着小肥脸蛋,偏头看着身旁的爹爹。
“爹爹,九九的娘亲是什么样子的?”
殷启明心中微微一黯,抬手摸摸殷九九的小脑袋瓜,微笑着道:“九九的娘亲,是爹爹这辈子见过最美丽、最耀眼的女子。”
殷九九点点头:“那是自然。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殷启明的思绪像是几乎要飘走,默默咽下一口酸痛,这才回答:“她也是爹爹这辈子见过,最善良、最热心、最乐观明媚的女子。”
“那……她是因为我,才,才离开的吗?”
白日里殷辉玉的那番话,果真还是刺痛了她。
殷启明皱眉抱住她:“不是。九九的娘亲只是太美好了,上天只给了她那样的年岁,时间到了就必须要离开人间到天上去了。娘亲很爱很爱你,就像爹爹这般爱你一样。”
由这世间恶意造成的伤痛,也唯有真挚的爱才能轻易抚平。
殷九九虽经历过野外的遇险,遭遇了这世间哪怕血脉亲人也能冲口而出的恶意,却仍旧未能将她那腔向往外部世界的拳拳热情浇熄一点。
她仍旧对外面的世界抱着美好的幻想,以及深深的向往。
但是这样的日子同样也没有持续多久。
殷九九终于永久地获得了自由,不过这代价太大,大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同年腊月。
这是殷九九有生以来能感觉到的,最为寒冷的冬天。
狂风呼啸,鹅毛大雪如同棉絮般漫天漫地地罩下来,冻得她整颗心都要裂开了。
殷启明从外面回来,匆匆抱了殷九九,还未走到门外,已有大批手持长剑、身穿亮紫锦衣的侍卫冲了进来。
那些侍卫冲进来,不由分说便砍杀了起来,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砍,惨叫和哭闹声此起彼伏,鲜血溅得满地都是,那些家丁、丫鬟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殷九九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几乎呆愣。
殷启明抱着殷九九一边挥剑抵挡着十几人的攻击,一边想要突出重围,无奈对方毕竟人数甚众,并且各个武功高强,殷启明只得将殷九九一把推给南宫千里,道:“我将这世间最珍爱的东西交给你,不求你保她一生幸福,只希望你替我照看她,至少保她十年平安无事。”
南宫千里郑重地点着头。
殷九九从未自父亲脸上看到如此深重的不舍和无奈,他说:“九丫头不哭,照顾好自己,还有,保管好这把轻言剑。”
殷九九这才隐隐地感觉到,或许,她将要失去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
那时的她还不懂,心里那阵疯了一般的酸痛原来就叫做:舍不得。
殷启明挥剑替他们清出一条通道,便再没回头看过殷九九一眼,只不停地挥动手中的长剑,拼死抵挡,不让那些铁戍司侍卫跨过去一步。
“想要过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告诉魏庆丰,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是殷九九听到的父亲最后的一句话。
她紧紧抱着那把父亲交给她的轻言剑,鼻涕眼泪糊了一整脸,一边哭喊着:“爹爹……爹爹……还有我的小狗……狗……”一边被南宫千里强行抱着跑出了这个家。
自此后,她便再没有见过她亲爱的“爹爹”,当然也包括她含辛茹苦养了那么久,养得肥肥胖胖的小狗“阿南”。
这年,他十六,她九岁,从此他和她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在被飞溅了一脸的鲜血吓得晕过去之前,她似乎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有石秀,有小丁丁,还有她的青衣书生哥哥,奇怪的是,却没有看到她的丽姐姐和寒哥哥。
难道,越是想念的人,在梦中便越是难觅踪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