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沈家饭桌上色香俱全，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沈令闻在提筷子之前只随口提了一嘴，沈元京就跟被踩着尾巴的博美一样汪汪汪炸了。
沈元京：“哥你怎么会知道许助理？哦你们见过是吧，但是你突然提他做什么？”
沈元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沈元京：“你知道我在追他了是吗？你想棒打鸳鸯，想拆散我们，我妈让你拆散我们是不是？”
沈令闻：“……”
沈令闻：“沈元京——”
“不行，不可能！”
沈元京背绷得笔直，梗着脖子掷地有声：“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不管你们要怎么棒打鸳鸯，我都不会屈服。”
“我这次是真爱，我喜欢许助理，我的人我的心都已经拴许助理身上了，任何阻挠都不会把我们分开！”
吼完这几句，整个客厅静得落针可闻，沈父沈母的表情一言难尽，无奈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儿子。
沈令闻胃口下去了，火气上来了，冷脸将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我棒打鸳鸯，拆散你们？”
沈元京义正严辞：“对！”
沈令闻：“他答应你的追求了？你们在一起了？”
沈元京一噎，气势弱下来：“那倒还没有……但是是迟早的事，只要我有恒心有毅力，真爱！是可以感动苍天！”
看他这副二百五缺心眼的模样，沈令闻脸色更糟糕：“你要娶仙女？”
沈元京哼唧：“许助理就是仙女。”
沈元京：“仙男。”
太蠢了，实在太蠢了。
沈望达看不下去了，三两口吃完饭搁下碗，背着手晃晃悠悠上楼了。
令宜叹了口气，很快也跟着离桌，把空间留给他兄弟两个慢慢谈。
沈令闻：“你有病。”
沈元京觉得自己的爱情得不到支持，沮丧，委屈，脖子也梗不动了：“哥你怎么骂人啊。”
沈令闻：“喜欢他什么。”
“什么都喜欢！”
沈元京的低落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提心上人又满血复活了：“许助理哪里都好，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身到心，简直就是完美化身！”
沈令闻：“你真的了解他？”
沈元京理所当然：“不啊，但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需要先把他了解透彻吗？哥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保持神秘感和新鲜感是保养爱情最好的灵药。”
说到这里，沈元京被自己感动到，单手捂心深情款款，且振振有词：“只要是许助理，无论什么样我都喜欢，他现在就已经很吸引我了，再多了解也不过是凭添他的魅力。”
“我爱许助理，和从前每一次都不一样，哥，我是真的陷进去了，无论前路多少阻碍，我将对他一往无前，誓！死！追随！”
沈令闻：“…………”
沈令闻：“说你有病不冤枉你。”
沈元京：“？”
沈令闻：“你今年小学刚毕业？”
沈元京：“啊？”
沈令闻：“没事少看点点电视剧，脑子看坏了没地方治。”
沈元京无能小怒，捶桌都不敢用太大力：“哥！”
沈令闻：“你说他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即使事实是他跟你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你也喜欢？”
沈元京：“那当然——”
沈令闻：“你就那么肯定他的另一面也是你想当然积极正面的形象？”
沈元京争辩：“每个人多少都有阴暗面，这很正常，我可以包容。”
沈令闻：“如果这个阴暗面比你以为的更深更严重，你也包容？”
沈元京：“这，这只是最坏的猜测，怎么能杞人忧天贷款焦虑？”
沈令闻：“猜测不会因为好坏降低概率，你能保证这种假设百分百不会发生，还是能保证你在一头热的坚持下不会被降低容忍底线甚至道德底线？”
沈元京哑巴了，干瞪着一双大眼睛，半天支吾挤出一句：“不会一直一头热的，对你弟有点信心。”
沈令闻：“他不适合你，别再浪费时间，也别整天游手好闲，回公司上班。”
“适不适合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哥你怎么这么肯定？”
沈元京憋着一口气往嘴里猛猛塞了好几块红烧肉，啪地放下筷子站起来：“我要回公司上班的，但不是现在，追许助理才是正经事，不管你们怎么威逼利诱我，真爱无惧！”
佣人从厨房出来，发现餐厅人快走光了，元京闷着头一股脑往楼上蹿，就剩下沈令闻一个人还坐在餐桌旁边。
她错愕：“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沈令闻面无表情吩咐她：“一会儿收拾的时候把红烧肉都倒了。”
佣人犹豫：“可是大少爷，这是元京少爷特地点的菜，说要留一些，他半夜饿了还要再下来吃的。”
“不用留。”沈令闻冷声：“饿死了省事。”
……
隔天是周末，晨起饭后，令宜女士特意避开元京，去书房找了儿子一趟，问他昨晚思想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沈令闻刚开完一个线上会议，手里还有一大堆邮件没有处理，给母亲的答复只有言简意赅三个字：“劝不动。”
令宜再问：“是劝不动他不要去追人家了，还是劝不动他回来上班？”
沈令闻：“都是。”
“唉，这孩子真是。”
令宜叹口气：“他要是实在喜欢就放任他去追吧，主要工作不能耽误了，他爸妈也是这个意思，你把重点放在这个上面，回头再试试？”
沈令闻：“不行。”
令宜：“嗯？”
沈令闻：“不能放任他。”
“为什么？”令宜疑惑：“你那天不是也说他追个人不是什么大事么。”
沈令闻：“那位许助理不适合他。”
令宜：“不适合？”
沈令闻没有对母亲解释太多，只搬出一个万能且体面的理由：“两个人性格不合适。”
“这样……”
令宜若有所思：“没有结果的话确实不应该一直浪费时间……解铃还得系铃人，不如直接去找那位许助理，让他跟元京说清楚？”
沈令闻没有否定这个提议：“我会找时间让助理去联系一下。”
令宜点头：“要是人家同意见面，你有时间尽量亲自去，元京给人添了麻烦，如今我们又要麻烦人家帮忙，无论如何诚意得给到才行。”
*
*
过去一周工作量大到惊人，许致连轴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项目终于在昨天告一段落，难得没有加班的周末，许致一觉瘫到下午。
六点饿醒，工作群跳了好些消息，也有红字艾特，他扫了一眼没有点开。
从房间出去后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没有蔬菜水果也没有现成食物，只有几袋速冻汤圆和水饺。
拿出速冻水饺，接了半锅水烧上，等待水开即将撕包装袋时，他低头盯着锅，脑袋里自然演算出接下来将会产生的一系列发展：
速冻水饺滚水下锅煮，大概率要粘锅；煮好捞起来会弄脏勺子；吃完需要洗碗洗锅洗勺子：地上滴了水还需要擦地。
撕包装的动作及时打住。
他毫不犹豫关了火倒了水，转手将水饺重新扔进冰箱，回到客厅窝进沙发，打开外卖软件。
六点十分下单，六点四十分外卖送达，七点半吃完，茶几旁原本空荡的垃圾桶转身被塞满。
慢吞吞系上垃圾袋的功夫，他在考虑是现在就拎下去扔了，还是再睡会儿晚些起来出去透气时顺手扔。
理论应该是后者性价比更高。
但这次外卖辣椒油的味道太大，他不大想让它们在家里停留太久，否则空间内的空气都会被渗入一股辣椒味。
算了，现在扔吧。
他拎上垃圾起身，刚出门，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名同事的名字，很晦气。
不是指人，是指大周末即将接到大概率与工作相关的电话这件事，晦气。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内壁清晰照出一张过度漂亮的年轻男性面庞。
最初这张脸神情稍带烦躁。
但在接起电话后，烦躁瞬间化作公式化的浅笑，将真诚度为零的温和得体渗进语音：“下午好，有事？”
同事：“许助理下午好，实在是不好意思周末还来打搅你，但是你怎么一直不回我的消息呢？”
许致：“是么，什么消息？”
同事：“就咱们那个群里，我艾特了你好几次。”
许致：“抱歉，刚才在做饭，手机放房间充电就没有看见。”
同事：“哦哦这样，没事没事，就是昨天结的那个项目还有一些后续事宜，急要一份对接过程的跟进清单，你看这……”
许致看着电梯壁里的自己，穿着浅色居家服，拎着一袋垃圾，唇畔弧度堪称叫人如沐春风：“没关系，急要是什么时候要？”
同事：“越快越好，实在不好意思啊许助理，我们也是刚收到消息……”
许致：“没关系，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发给你，你们加班辛苦了。”
“哎不辛苦，应该的。”同事语带愧疚，但确实是松了口气：“感谢许助理，你人真的太好了。”
挂了电话，许致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消失了，面无表情时，眼角弧度有些自然的下垂，跟他此刻塌下的肩膀一下，显出几分丧气和可怜。
扔完垃圾回到家，他先是把自己丢进沙发放空了一会儿，接着点了一份果茶和蛋糕，然后打开游戏调大音量，开始专心致志抓大鹅。
就这么一声不吭哄了自己半小时，许致总算有了点力气拖着身体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只是刚拉好表格，他就接到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电话。
“许致许先生是吗？我是沈令闻，我们应该见过。”
电话里的声音不疾不徐，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风度。
许致不可避免地怔愣，第一反应是接到了诈骗电话。
但通过电流传递的声音有八分耳熟，昭示着对面的人真的就是森川那位位高权重的沈令闻。
“是的，我们曾在一些晚宴见过。”
无论此刻多莫名其妙，许助理开口也是无可挑剔，甚至没有多问对方是从何处得到自己的电话：“不知道沈总纡尊亲自联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算不上要紧事，一点私事。”
沈令闻那边很安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不知道许先生明天有没有空，有的话，能否赏光和我一起吃个便饭，我们见面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