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给许致留下的悬念在隔天下午的一场项目商讨会议上被揭晓——
“从去年年末到现在，拖了太久了，最近一次回复原本应该在上个月月中就传来，结果一直到昨天我们才收到，中间竟然连个解释也没有。”
“合作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立场上追求共赢，就算我们是主动方，日方那边也不该这么拿乔。”
“说白了就是没诚意，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有要和我们合作的意向，一直不拒绝也不知道又是他们刁钻的公司文化还是吊着我们骑驴找马。”
“要我说别合作了，不过一个芯片技术，多等些时间我们自己也能研究出来，何必三番四次受这个孙子气。”
“‘不过’？呵，说得轻巧，你指的多些时间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知道现在市场变革多迅速吗，你耗得起森川可耗不起。”
“是这个道理，数字运转芯片使用范围太广了，对方掌握的又是国内市场目前还没有的，最先进的内植数据，我们想要在这个领域将层次再次拔高，就必须寻求合作。”
……
许致坐在首位，听着管理层们喋喋不休的争论，翻着会议主题资料，终于搞清楚前因后果。
目前市场上数据运转芯片种类繁多使用广泛。
不止科技产品，包括智能家居电器，大型医疗器械在内所有电子产品都能进行植入。
森川在国内电子产品这块一直处于领先位置，但还不够领先。
为了确保地位的绝对稳固，就必须要引入最先进的芯片技术。
这项技术目前握在日方一个专职科技研发的公司手上。
但对方负责人脾气古怪不好说话，包括森川在内，无数企业向他抛出的橄榄枝都被平等打落。
他全盘接收他们的诚意，沟通电话会接，意向文件也会看，可就是不同意，也不拒绝，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
高层们分为两派，讨论的趋势逐渐朝着争吵方向发展。
许致无暇理会他们，因为比起他们无法产出结论的争吵，他更关心的事另一件事。
通过综上描述累积起来的这位日方负责人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很难不想起曾经三次跨海拜访的那位技术人员。
他连续往后翻了好几页，终于翻到那位负责人的名字，终于确定。
果然就是难搞的那位。
也难怪他们这么久没有谈下来。
会议上的争吵声越加激烈，许致只是沉默盯着资料，不知想到什么，神情从最开始的了然逐渐陷入犹疑复杂。
他认识这个人，他了解这个人，他知道让这个人同意合作的办法。
所以呢？
难道要他帮沈令闻么？
*
*
“帮啊，肯定帮的！”
琳琳当着沈令闻的面信誓旦旦掏出手机：“那几个眼线不行，许助理你等我换两个眼线联系下，今天一定帮你找出来这俩货藏在哪里。”
“……”
沈令闻很想说不必了，他可以直接套用许致的“绝对安全路线”，虽然是远了点，绕了点，费时了点麻烦了点。
然而沉浸在特工领导身份中不可自拔的琳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可能啊，今天天气这么好，他俩能不抓住机会搞波大的？”
“就算缺席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缺，肯定藏在哪儿候着，等老娘把他们挨个揪出来！”
……算了，喝口水吧。
沈令闻端起水杯，目光不经意往外一扫，蓦地定住。
琳琳边运作边安抚沈令闻稍等，抬头发现他脸色不太对，嘴里问着怎么了，脑袋顺着他看的方向扭过去。
继而凝固，嘴巴慢慢放大成ｏ。
占据一面墙的落地窗正对双子塔，塔身高度几乎与森川大楼持平，塔体镶嵌led显示屏和强光灯带，正循环播放硕大闪耀的文字：
左塔：
【论伤心事，拉屎忘带纸都不如被许助理拒绝的四十二次，第四十三次，我沈元京必卷土重来，创造历史！】
右塔：
【谁懂，我陈崎盛的三十八次比沈元京的四十二次还要少四次，天生我勇敢追爱的道路一片光明坦荡，如东升旭日！】
沈令闻：“……”
琳琳：“……”
啪。
手机掉地上了。
琳琳如梦初醒慌忙蹲下去捡，心疼第查看有没有裂痕。
沈令闻在无数气球腾空的盛景中被眩晕感击中，睁眼已安稳坐在回沈家的车上，手里拿着份只吃了两口的鸡蛋饼卷冰淇淋。
他盯着冰淇淋看了两秒，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将盖子重新盖上。
第一次换回来后不知道该怎么给许致发信息。
掂量半晌索性直接拨通沈元京电话，一针见血：“把你那个丢人的大屏撤了，然后滚回来。”
沈元京：“啊？哥你怎么知道我包大屏了？我的壮举这么惊世——”
沈令闻：“许致拒绝你四十二次？”
沈元京：“才四十二次，下次——”
沈令闻：“既然是你腆着脸纠缠不休，为什么说别人吊着你不放？”
沈元京：“我说过吗？许助理本来就没吊着我啊，他一直说不会跟我在一起来着，但是我不放弃，坚韧是我与生俱来的优点之一！”
沈令闻：“……”
“喔我知道了，是不是陈崎盛那个傻逼乱说话！”
沈元京：“上上上次他表白失败不高兴，把火撒到许助理另一个追求者身上，说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说那个追求者还是咱家公司的呢！”
他们公司的……
田钊？
所以是追求不成反被情敌侮辱，怀恨在心又抛不下面子，就将脏水泼给许致，通过贬低许致将自己的失败衬得高尚？
真相就这么阴差阳错串连了起来，原来不是信息差，而是先入为主的误会从一开始就存在。
手机里没声了，沈元京拿下来看了眼又贴上耳朵：“喂？哥你还在吗？”
沈令闻阖眼抵着眉心：“不要废话，先把你的东西撤了，回家。”
“现在吗？”沈元京为难，舍不得：“这个大屏很难包的，我预约了好久，而且要是我走了就只剩那个机车狗一个狗在这……”
他的话没说完，周围忽然多出几道声音，有人问气球是不是他的，沈元京傻乎乎应：“是啊，咋了？”
“市区二环内禁止放飞起球，你还放这么多？”
“知不知道这属于易燃易炸物品，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放飞有多危险，万一遇上火花燃了怎么办？”
“成年了吗？成了是吧，那走，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
沈元京：“不是？？？我没害人，我告白来的，你们告白不用起球吗？哎别铐别铐，哥，哥救我啊哥！！！”
沈令闻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两小时后，天色完全暗下。
沈令闻从家里出发，驱车前往桐海市公安局，接他那个因不当行为威胁到市民安全的不肖堂弟。
高峰期已经过去，道路通畅，但在途经那家酒吧时，沈令闻还是放慢了车速，视线扫向窗外。
人依旧很多，但没有他想着的那个人。
车到路口右拐，酒吧随之消失。
他正欲收回目光，车窗也关了一半，那个本以为今晚不会见到的人就这么很巧很巧地出现在他视线。
那是一家不大的猫咖，正门一面的墙壁几乎大半都是玻璃，从外部可以清晰看到里面。
时间很晚，已经没有客人了。
员工在收拾小猫们的玩具，许致就半躺在靠墙边的软摇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猫，在发呆想事情。
店内装潢是蓝白色，椅子是白色，被他抱着的小猫是白色，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毛毯也是白色……
周围一切浅色元素构成的置景，让此刻神游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沈令闻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他，直到被一个出来放垃圾袋的员工看见，招手客气地问他：“先生，是要进来坐坐吗？”
揽客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让发呆的许致回过神。
他们的目光隔着玻璃对上了。
沈令闻率先移开目光，抬步往里走，但余光还停留在许致身上，知道他在看见自己后搂着猫坐直了，一直看着他直到到他进店。
“要喝点什么吗？”虽然快下班了，带着小猫头箍的女员工依旧很热情。
沈令闻朝许致示意了一下：“谢谢，不用了，我找人。”
女员工视线在他和自家老板身上绕了一圈，秒懂，见老板没有否认，勤恳地外老板旁边加了个座位：“那给您倒杯柠檬水，稍等。”
店里员工手脚实快，沈令闻刚坐下，没来得及跟许致说一句话也没来得及摸一下猫，柠檬水就送上来了。
送水的姑娘把杯子放在小桌上，又把旁边有点碍事的小架子挪开：“抱歉先生，因为我们店最近在准备迁址，收拾出来的东西有点多。”
沈令闻：“迁址？”
女员工：“是啊，本来这边挺好的，自从前面开了家酒吧，感觉环境一下就变差也变吵了，时不时还总有醉鬼骚扰人的事情发生。”
另一名男员工打扫卫生路过，闻言插了一嘴：“主要是经常有人借酒骚扰我们老板，很没礼貌，很烦。”
女员工啧声推他，留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拉着同事识趣离开了。
沈令闻终于摸到了许致怀里的那只猫，虽然只是尾巴：“许老板？”
许致没说话，把甩出去的猫尾巴揽回自己怀里。
沈令闻为他小气的行为笑了笑，正好一只暹罗路过往他怀里跳，他顺势接住，顺着背脊慢慢摸。
沈令闻：“之前不知道你还开了家猫咖，我以为你工作够忙了。”
“不需要我打理什么。”许致看起来没精打采：“沈总怎么有空来这消磨时间，弟弟接回家了？”
沈令闻：“你知道？”
许致扯了扯嘴角：“不巧，人就是在我眼皮底下被带走的。”
沈令闻喝了口水，才说：“没有，正要去。”
许致沉默盯着他，那意思很明显：正要去还在这里坐着。
沈令闻：“不急。”
许致：“那你什么急？”
沈令闻：“你多久回去？”
许致：马上，怎么了？”
沈令闻：“走吧，送你。”
许致：“……？”
沈令闻：“不是说总被醉鬼骚扰？”
许致蹙了蹙眉，试图为自己辩解：“因为那段时间车子送修，只能打车。”
可沈令闻好像听不见他的解释，已经拿上钥匙站起来。
许致觉得他今晚有些奇怪，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只好放下猫跟着站起来，然后找茬说：“水。”
沈令闻又笑了，顺着他的意思将剩下的柠檬水一口喝完：“行了？”
许致：“……你车停在哪。”
沈令闻：“外面路边。”
许致绕过他往外走，沈令闻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