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跟着沈令闻往外走,期间几次回头看。
廖柏山在捣鼓天幕,只有杨继和沈元京在搭帐篷,两个人得搭三个。
许致:“真的不用帮忙?”
“不用。”沈令闻说,并且看起来毫无心理负担:“杨继擅长这个。”
许致收回目光:“你弟也是?”
沈令闻:“他不擅长。”
许致:“那你还——”
沈令闻:“但他不能闲着。”
许致:“。”
原本以为沈令闻是要借这个时间跟他说点什么,结果是沈令闻什么也没说,直接把他带到了正划拉作业的梁小塔那儿。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把梁小塔夹在中间,跟监考重点学生一样。
梁小塔:“?”
许致:“?”
沈令闻小臂支着膝盖,躬着背坐姿放松,眼神扫过梁小塔的作业:“8题,9题,11题,13题,全错。”
梁小塔:“???”
户外一对一就这么辅导起来了,梁小塔懵,许致比梁小塔还懵。
所以这人叫他过来,真的只是单纯带他偷懒?
“不算偷懒。”他把想法挂在了脸上,被沈令闻轻易看穿:“我说过,你来的话什么也不用做。”
许致:“那你呢?”
沈令闻:“你的身体包含在内。”
严谨,许致无话可说。
小学生做作业费劲,沈令闻辅导得说走心不走心,说不走心也蛮走心,主打一个消磨时间,折磨小孩。
许致听着两人营养匮乏的对话,吹着风,看着景,大脑逐渐放空,困意开始敲打他的神经。
毕业以来似乎总在不停忙不停连轴转,一时确实算不清,他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出门放松过了?
他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手里被扔了个什么东西,轻飘飘的。
低头一看,是个小纸团,展开再一看,是他的画像。
画得其实不怎么好,也不精致,很典型的随笔简笔画,不过人物特征抓得很准,所以能够一眼认出是他。
身旁只有两个人,一个快抠秃后脑勺的小学生,一个无所事事的辅导老师,谁是作案者一目了然。
许致脑袋放得太空,以至“怎么这么幼稚”这个想法也没能让他对沈令闻产生什么负印象,只是刺挠地评价:“小学生画风。”
沈令闻没太大反应,反而真正的小学生被触发了关键词,抬头瞄了一眼,纠正:“不要看扁我们小学生,我能画得比这好。”
许致有些想笑,沈令闻却并不在意被小学生看扁:“嗯,确实。”
许致:“那你给我做什么?”
沈令闻:“可以留作纪念。”
许致:“这能纪念什么,纪念我们第一次一起露营?”
沈令闻:“不是不行。”
“腻腻歪歪,请问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梁小塔翻白眼:“如果是的话麻烦挪一边去不要影响我,我还要做三张试卷,真的没空陪你们闹了。”
许致表情一滞,后知后觉不自在起来。
他和沈令闻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这样坐着互相打趣闲聊了?
没意识到还好,一旦意识到,许致就没办法继续待下去,干脆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找廖柏山帮忙去了。
沈令闻不是胡说,杨继在搭帐篷这件事情上确实擅长,三个豪华帐篷不到一小时便搭建完成,接下来往里面安置睡觉用品的活儿就要轻松许多。
许致毋庸置疑和廖柏山睡,只是在整理物品时忘了身体还没换过来,顶着沈令闻的脸把廖柏山晃得满头大汗,中途借口去上厕所溜掉了。
许致这才反应过来,对自己挺无语,又觉得廖柏山的反应好笑。
起身时看见跟前有人影一晃,是沈令闻那个户口本编外的弟弟,也不知道是在一旁观望了多久,廖柏山一走他人就来了。
“令闻哥。”林语堂小声叫他。
依旧秉持少说少错的原则,许致只简单嗯了声,不打算主动挑起话题,等对方自己开口。
林语堂的确开口了,没有拐弯抹角:“你和许先生真的不熟吗?”
许致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车里都聊过什么,保守回答:“还好。”
“可是你们看起来真的很熟的样子,许先生还给小塔辅导功课……”
林语堂很失落,咬了咬唇,又一鼓作气再问:“那令闻哥,你觉得许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许致觉得自己可能猜到林语堂的意思了。
但顶着沈令闻身份,他注定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不能崩人设也不想说自己坏话,干脆选择避而不答。
结果没遁走多久就撞上了本尊。
许致:“你弟弟刚找你。”
沈令闻:“元京?”
许致:“另一个。”
沈令闻了然:“他找我有事?”
许致:“打听我跟你是熟还是不熟,顺便了解我的为人。”
沈令闻:“?”
沈令闻:“了解你做什么?”
“不知道。”许致扯了扯嘴角:“总不可能是看上我了。”
沈令闻听罢拧眉,出现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许致不可置信:“你不会真觉得他是喜欢我吧?”
沈令闻:“不是没可能。”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许致这个人有多能招桃花。
许致:“……”
想说林语堂媚眼抛给傻子看,转念一想这媚眼又实实在在是抛给他的。
算了,随他们,他一个外人管别人家事做什么。
他转身就想走,刚迈腿又被沈令闻叫住:“你朋友刚也找你了。”
许致:“柏山?他找我做什么?”
沈令闻:“找你当说客。”
许致不能理解:“说客?”
沈令闻:“让你说服我今晚跟自己朋友睡,别去找他,他害怕。”
许致:“他怎么会觉得你要——”
许致:“……”
许致心虚别过脸:“知道了。”
所有东西收拾好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了,晚餐也是杨继提前准备好的,熟食水果饮料甜品零食应有尽有,拿出来就能吃。
许致的位置左边是廖柏山,右边是沈令闻。
廖柏山干了一下午早饿了,不客气地拆了卤牛肉往嘴里塞,沈令闻挑挑拣拣时碰见个小蛋糕,顺手就放到了许致面前。
是真的顺手,约等于无意识的动作,没侧头看他也没跟他说话。
但许致几乎立刻察觉一道目光向自己投来,敏感,多疑,特征太过明显,不需要抬头许致都能知道是谁。
闲聊的时间里不熟的也慢慢熟起来了,廖柏山杨继和沈元京都是健谈的性格,整场的热闹他们能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小学生梁小塔跟大家隔着代沟,自己盘腿坐一边儿叼着辣条玩游戏,许致和沈令闻情况特殊少开口,被话头点到也会接上几句。
唯有林语堂,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一个面包啃了半天,喝饮料的时候还不小心全洒在了身上。
“哎嘿,这怎么嘴巴还漏了呢?”
杨继正好吃完,给林语堂抽了一把纸巾过来,可弄撒的实在多,擦不了,贴在身上更是黏糊糊不舒服。
杨继有点强迫症,看得浑身不舒服,索性拍拍手把人拉起来:“行了,去帐篷里拿身干净的衣服,哥带你洗澡去。”
潋净山是露营胜地,胜地周围免不了有收费停车场,方便面卖很贵的小卖部,以及一两户能吃跑山鸡的农家乐。
不过有点远,得走好一段。
沈元京干活出了不少汗,一听可以洗澡便蠢蠢欲动,带上短袖短裤也哼哧哼哧跟着跑了。
七个人走了三个,剩下四个也没有无所事事。
廖柏山在被梁小塔拖着游戏上分,打得热火朝天,沈令闻带许致来到平地边沿的最佳赏景点,这里视野开阔,几乎能将整个桐海市收入眼底。
草地厚实干燥,两人直接坐下。
接着沈令闻又很随意地躺下,看起来很惬意,许致吹着风等了会儿,用掌心探探身后的草,也跟着躺下。
午后那会儿被打断的困意再次上涌,这次没人往他怀里扔小纸团,他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没人告诉他换回去时会被强制开机。
沈令闻没有睡,所以他一换回去就是睁眼的状态,看见落日的最后一丝光芒刚好被海平面吞噬,剩下天水相接处一片晚霞铺在水面上。
许致人都懵了,大眼睛里目光涣散,风拂动他的额发,瓷白一张脸在霞光映照下漂亮得惊人。
沈令闻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垂眼定定看着许致,光似乎无法在此刻跳跃进入他的眼睛,那里面眸色很深,漆黑的一片。
许致一时不知道该继续睡还是要起来,直到脸上传来被指背轻贴的触觉,他抬起眼,毫无防备撞进沈令闻意味不明的目光。
那只手下一秒就收回去了。
沈令闻在他彻底清醒前抹去眼底沉色,开口依旧从容不迫:“你之前就认识高野先生?”
正题来了,看来睡不了了。
许致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有些沙哑的嗓子应了声:“之前因为一次小合作有些交集。”
高野可不是会因为一次小合作就跟人产生交集的性子,沈令闻很清楚许致在长话短说,省略了中间的艰难坎坷。
沈令闻:“所以他的诉求是重点关注女性和儿童信息安全?”
许致:“他的妻子和孩子曾经因为信息泄露被绑架过,但很多向他寻求合作的公司只追求利益,并不在意这些。”
其实沈令闻在看过沟通记录后就大致猜到了,不过是想要确切求证一遍:“合同我们已经签了,谢谢。”
许致侧目:“你一定要当面跟我说的事就是道谢?”
沈令闻没有否认。
许致抿了抿唇,撇开脸:“不用,你给我过生日,就当是交换了。”
沈令闻:“你一直把人际往来算得这么清楚?”
许致:“难道你很喜欢欠情不还?”
反问不断的问题注定讨论不出结果,沈令闻也意不在此:“不止道谢,还要向你道歉。”
道歉,又要道什么歉?
沈元京拘留出来之后挺安分的,至少这几天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为什么?”
许致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事:“为你说我吊着你弟还拿钱砸我?”
沈令闻坦然承认:“是。”
这话要是来得早点,兴许许致还能捏着这个把柄对他嘲讽一番。
可现在情况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敌对关系,说生不生说熟不熟的,忽然把这件事重新摆上台面,许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半天闷出一句:“那你道吧。”
结果沈令闻又问他:“你认识田钊?”
许致点头说认识。
沈令闻:“他是不是追过你。”
许致:“追过一段时间,后来有天突然消失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令闻:“一些关于你关于你品行不端专勾引富二代捞钱的谣言,我最开始就是从他嘴里听到的。”
许致过了足足能有三秒钟才理解到他的意思,顿感荒谬。
他自认每一次拒绝都给对方保留了足够的体面,田钊心胸竟然狭隘到这种程度,追求不成就要坏他名声?
许致:“他说你就信了?”
沈令闻:“原本不信,不过那天晚上阴差阳错,在猫咖附近的酒吧门口看见你被一个醉鬼纠缠。”
许致:“然后就觉得我是去夜店钓有钱人的常客?”
沈令闻:“我的错。”
许致:“……”
沈令闻接着说:“后来就是关毅,刘炳胜,这些人和事串连在一起成就了一条完整的错误信息链,以至于误会了你这么久,我很抱歉。”
这些其实早就该说的,在猫咖那天晚上就该说,只是许致不问,从猫咖到许致家的时间也不够,就拖着,拖着,一直拖到今天。
这些事都在许致意料之外。
听起来他们似乎谁都没错,可许致实实在在受到了伤害,又无从追究,难免心累:“那你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