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用这样的小玩意儿，收买人心。】

【会有事的，糊涂东西们。】

【我这好哥哥，惯来喜欢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东西，糊弄的别人为他晕头转向，奉献忠诚。】

【哪怕是自身难保的时候，也装得 来仿佛臂膀可以袒护下天下。】

【你们信他嘴里的没事，不如信狗叫。】

＊

“我没事，别怕。”

焦糊了的荆棘藤抱着小丝萝安慰。

索伦检查百叶结身上被烧卷了的边儿，百叶结沉默无声地盯着他一直簌簌落灰的躯干。

不管荆棘藤的尖刺多么锋利，外层的皮有多么厚实，都摆脱不了他还是株草的事实。既然是棵草，怕火，是事实也是本能。

王储的宫室被人深夜恶意纵火，哗变的宫廷侍卫围堵了各个出口。

授意者决心要将两人烧死在屋内。

救援王储的人手有限，百叶结静等着火舌来舔咬自己的身躯。索伦自身难保，不会管他，而且最近这家伙脾气越发不好，打人频率直线上升。常常望着那人的黑眼睛珠子，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了。他甚至不敢索要任何营养，饿了就忍着。

但出人意料的，索伦不仅没抛弃他，还把他裹进怀里拼命带了出来。

——小丝萝比荆棘藤更怕火，相比之下，荆棘藤更耐烧一点。

跳跃着活泼舞步的橘红精灵十分漂亮，这个每每欺压他的恶徒，皮肉噼啪作响，自己被保护的不错，本来被火一燎就会所剩无几的丝萝，只是被隔着皮肉的余温烫卷了边儿。

附庸王储的臣属们对索伦的这个决策，相当不满。没用的家伙，平时养养就算了，在该弃卒保车的时候，索伦实在犯了大糊涂。尤其是，百叶结的血脉还存疑。

血缘关系是唯一仅存的他能得王储庇护的理由，如果没有这个，索伦的决定就更荒唐了。

“哥？”

你多此一举了，因为就算你之前救了我，现在，你的人马上也会杀了我。

索伦的敌人要一起弄死他，索伦的维护者更留不得他。

小丝萝可怜兮兮。

荆棘藤的手指头插进他的头发丝，把自己血呼啦扎的皮肉递到他嘴边，“清理掉。”

小丝萝看起来惊呆了。这株荆棘藤一定是被烧坏了脑子，这个时候，他居然不省着力气，还拿东西来喂他？

他几乎怀疑，这是自己的断头饭。

“快吃，别磨蹭。”

百叶结试探着舔了下索伦的伤口，只将上面的烟灰与尘埃舔掉，决不多吃。尽管那东西有致命吸引力，本来就在忍受胃酸泛滥时，大块大块的诱人食物摆在眼前，他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多吃会挨打，这是小丝萝的生存指南。

他没多吃，但索伦仍给了他一下子。

“叫你快吃，你听不明白吗？蠢货！不吃我身上的东西，你怎么才会有黑色眼睛和头发。”

王储一直坚称，百叶结就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但奈何，他实在是长的太不一样了。有眼睛的人，都不敢承认这是鄂温克家的血脉。

同株荆棘藤上结的种子，没有这样变异的。

这和谁来授粉无关，谁的种子，延续的就是谁的模样。

罗塞托恩到此时为止，不承认玫瑰荆棘外的王室血统。

今儿索伦轻轻巧巧地就说，小丝萝是王室子，那明儿，王附还说，自古以来，白发银眸的大百合才是王室的象征呢。

保护索伦的门槛，也是困缚他的枷锁。

“你还傻等着干什么？”

“是想等他们，一剑戳死你吗？”

王储有的东西太少，他不能这个时候以不充分的理由，推拒开自己的支持者。

要维护百叶结需要依据，黑色的头发和眼睛是最好的理由。

就算只是暂时的，也是最好的。

小丝萝被打出了眼泪，他眼泪汪汪，水珠子一颗一颗地滴到索伦的手上。

本来是可以忍住的，只是有这道具，索伦总会下手更轻一点，乐意喂给他更多的东西。他无所谓眼睛里的水多流一会儿，但满足贪婪的嘴巴很重要。

这顿焦糊味还和着烟灰渣子的饭，可以在最难吃排行榜上，一骑绝尘。同时，还要将呜咽控制的可怜却不招人烦。

有点考验人的功底。

可没办法，谁叫有索伦一天，就有他一天了呢，他一开始有意识就知道缠抱着索伦喊“哥哥”。天赋异禀，技巧高超。

效果也相当不错，随着进食，黑色的遮羞布，慢慢爬上他的眼瞳和发丝。

小丝萝成了像模像样的王弟。

黑色让他的地位都正经了起来。至少看起来比银白色的王附正经多了。

“没事的，别怕。”

索伦亲吻他，揩掉他的眼泪，抚摸因为换了发色和瞳色，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弟弟。说自己就喜欢金灿灿的头发，他的小丝萝漂亮的要命，传说中的精灵也不会比百叶结更好看了。

放心，你哥哥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死了呢。

我还有许多事没做，许多人没料理呢。

当然，既然我们都折腾到这么大了，我也不会随便就扔了你。

有我在一天，你不用担心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新换上的乌发被索伦揉了揉，一条本命荆棘藤被抽走编成没有花的花环，搁在百叶结头顶，“别怕，我们暂时换个颜色。”

王储不会不知好歹地直接嘴上呵斥他的支持者，但他明晃晃地，用行动表决百叶结他会维护到底的立场。

“等它颜色褪完的时候，就再不用染了。”

以发色为期，我要拿到本该属于我的权柄，让有些声音消停下去。

连自己的小丝萝都看顾不住的人，最是无用。

今日叫我舍百叶结，明日又叫我舍什么？

“哥哥保护你是应该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不敢对你评头论足，总有一天，所有对我不满的人，憋死也不敢吐一个字。”

“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

被人半夜三更烧了寝宫，实在是太像话了。

他杀心旺盛。

“到时候，我的小丝萝原本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储的嗓音还稚嫩，但目标明确，心思深沉，独裁者的秉性已初见端倪。

烈火不止烧垮了他的皮肉，还把他的熊熊野心烧得愈发炽烈。

从此之后，我会撅弃掉一些不必要的人。

王宫中只能有一位主人。

索伦贴上小丝萝的额头，再次吻他，把他身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此日起，你我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强权霸道的荆棘藤没问任何人的想法，兀自下此论断。

我们的龃龉用不着他人来评判，我们的关系，也容不得他人来挑唆。

弟弟平时打就打了，但放弃他，弄死他一类的鬼话，滚一边玩去吧。

吃饱喝足，意外的，百叶结强忍着无比难受，治愈术被觉醒。小丝萝不敢像任何一个孩子觉醒了新技能，就要求庆贺祝福。

因为哥哥只是哥哥。

小丝萝从不觉得，荆棘藤的吻有什么意义。就像他们的缠抱纠葛没有意义一样。

细丝小心翼翼地缠裹上荆棘藤，营养以另一种形式反哺给他，坏掉的组织被修复，烧毁缺失的藤蔓被填补上，焦糊味消散，荆棘藤可以继续张牙舞爪。

又因为，哥哥到底是哥哥。

荆棘藤是最好讨好的人，他暴躁，易怒，还喜欢用拳头指挥行为，但是只有他给的营养最美味。

在丝萝编织的密网中，困倦比百叶结终于觉醒了技能的喜悦，先蔓延上来。反正不管小丝萝有没有用，索伦都不会抛弃他，但睡觉是眉睫之迫。

“我睡一会儿，等有人来了，你就叫醒我。”

别让那些人为难你，叫醒我，我来应付。

索伦轻拍了他一下，当作自己知道他长本事了的欣慰，然后阖目沉入梦乡。

丝萝不够柔软，百叶结连串开出小黄花，把戳人一戳一个血窟窿的荆棘藤拥簇在怀里。

一场大火，抚平了小丝萝的所有创疥，这个蠢笨的小东西，再次把自己的全世界捧给那个刽子手。

从此每一次火光冲天，都有丝萝奋不顾身地遮挡在荆棘藤前面。

当然，君王给臣子一粥一饭，都是恩赏，臣子托以身家性命，都是应该。

百叶结永远欠索伦的，他知道索伦一定这样想。

＊

【唉，我的好哥哥，如果你没有常常趁我睡着了，把荆棘藤扣我脖子上，我也不是不可以信信，你那时有时无的良心。】

【君恩如流水，野草不敢问荣枯，百叶结哪敢质问鄂温克呢。】

【你从来富有天下，在你的剧本里，朕是不是只有等着你的施舍？】

索伦极度可恨。

他总是恰到好处地，施予人恰到好处的东西。不至于冻馁而亡，但三饥两饱是日常。

你忍饥挨饿，还得感恩戴德。

因为他会告诉你，没有他，你早没了。

然后心安理得地使用你的一切。

比如，本来就是王附放火触怒他了，他非要说是王附从小戕害亲子，让百叶结常年生病变异了发色和瞳色，打着为我伸张正义的旗号，逼宫弑父。

“陛下你的魂，是跟着没放的火一起飞了吗？”

一根荆棘藤，缠扭上百叶结的脖颈，把持续走神的魂魄，拖拽进个空房间。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被索伦从郁戈身体里拖了出来。

百叶结，“……”

他的脸颊被人轻轻拍了拍，“怎么。你挑衅我那么多次，我说一句不给你花了，你就受不了了？”

一幅死狗的模样，真叫人受不了。

死狗活了过来。

眼皮掀起，绿眼睛看着索伦，他略偏头叼住一根长刺，没管脖颈上划拉出的血痕，舔了那根刺一遍。

索伦笑起来，尖刺生长，要把某人的舌头戳个对穿。

百叶结的牙齿用力，和着口腔中的血，拔掉那根尖刺，在索伦眼前一晃，吐在他面前。

他也对着索伦笑，带着粘稠新鲜的血腥气。

“哥哥，你如果答应我的事，总是办不到，我就只有想办法自己取了。”

索伦愿意说百叶结赢了。他做不到那家伙那么恶心。

大帝想把小花苞塞他嘴里去，什么东西，那么想要，朕赏你好了。

“朕问你话呢。”

“陛下问我什么，臣弟知无不言。”

索伦本来只是想跟他讨论一下那条水里的“老树根”，究竟是何方神圣，哪知道，这畜生把神走到天边去了。

嘴巴上还不干不净。

刚才就应该趁机捅他一刀。

不为什么，单为了看他身上豁出几个血窟窿，红艳艳的看着好玩儿。

“说吧，你刚才在想什么？”

如果还在罗塞托恩，就凭这厮御前失仪，砍了也没几个人到大帝面前来说道三四。

百叶结去捞索伦的花藤，这一次，他没捞到手，便折了个弯儿去捋了一绺大帝长直顺滑的头发丝。

他低头亲吻发梢，把脖颈流畅的线条袒露在索伦眼皮之下，温柔音色缓缓流淌，“我在想，现在哥哥，还讨厌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