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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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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柔和曹丕以书信沟通,或报平安、或唱和诗文、或论政治得失……虽然人离得远,但心更近了。

忽一日,曹丕骑马回来,郭柔惊问其故。他笑说:“年前无战事,父亲让我回来。”

原来曹操应袁谭之降,北渡黄河,先夺了他麾下新降的吕旷、吕祥两员大将,便退军屯守黎阳,坐观袁谭袁尚兄弟厮杀消耗兵力,等待时机。

故而一时半刻没有战事,曹丕便请示曹操,要回后方探望,曹操允了。

郭柔上来要为他脱铠甲,曹丕忙道:“你不要动,我自己来。”

说着,自个脱了,将铠甲头盔挂在架子上,又道:“我去见母亲,去去就回来。”

曹丕回来后,就见案上摆满了果馔蜜饮,郭柔执壶斟酒,笑说:“外面冷,先喝杯热酒。”

曹丕接过来吃了,又被郭柔劝着吃了些肴馔,身心畅美,靠在凭几上,洋洋得意道:“冀州迟则一年,快则半年,就归曹氏了。”

郭柔笑着叹息:“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倘若袁术袁绍兄弟中有一人具司空之才,天下也不会残破成这个样子。

人无才,又不自知,且兄弟阋墙,殷鉴不远,袁谭袁尚又起攻伐,非苍天灭他,乃自取灭亡。”

曹丕嗤笑一声,道:“袁尚那边还想着先把袁谭灭了。”

郭柔道:“不说他们了,天这么冷,军中艰苦,你可受得?”

曹丕挪过来,揽着郭柔道:“习惯了。我看呀,天下不太平,我是不会闲的。他有闹你吗?”

郭柔拉着他的手放到小腹上,揶揄道:“你摸摸他现在会不会动?”

说着,郭柔自己就笑起来了,曹丕也跟着笑,二人耳鬓厮磨。“我们谁也不用取笑谁,五十步笑百步。”曹丕道。

郭柔闻言,低低地笑起来,两人说着亲密的话。

曹丕在后方留下来。郭柔从那日摇签取名得了灵感,与曹丕在竹简上各写了问题,或经文笺注、或掌故旧事、或典章制度、或政治得失、或天文算数、或音律乐舞……

然后混在笔筒中,依次抽取作答,七数之内,答对者取对方筹码一枚,以筹码多寡决胜负。

这日天气暖和,两人坐在窗下,又以此为戏。这次轮到郭柔先抽,她一边拿手帕擦手,一边道:“昨天晚上烛花爆了爆,结了又结,我必有好事发生,想来是天助我赢你。

曹丕拨着漆盒里的金珠,争道:“你当我是不在的?那烛花是应到我身上的。”

郭柔又将香膏涂了手,送到曹丕面前,道:“你问闻闻香不香,香手必定能抽到好签。”

说着,收回手往竹筒里随意拈了一支,看了一眼,就递给曹丕,笑道:“我出的算术题,地有一亩。”

曹丕立刻取了一颗金珠递过去,自去抽题,抽到一题曰:“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请答上句。”

曹丕笑了,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1

言罢,探手从郭柔的漆盒里挑了一颗回来,笑道:“承让承让。”

郭柔冷哼一声,自去取签,待看清后,不由得一愣,只见上面写着:“《地官·师氏》三曰孝德,以知逆恶。问《郑注》孝德。”

郭柔想了又想,拍案委屈道:“我连《周礼》都才读通,哪里知道什么《郑注》孝德?”

曹丕一笑,探手又取金珠,道:“《郑注》:孝德,尊祖爱亲,守其所以生者也。孔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女王不大通《周礼》,我也很为难呀。”

郭柔道:“你是来为难我。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请答。”

曹丕了然,他了解郭柔,正如郭柔了解他,竹简上必定有自己不会的题目,如天文算术。

“天若助我,你无论如何都是白费力气。”曹丕一边说,一边取了竹简,看了一眼就笑了,一面递给郭柔,一面答道:“《郑注》:约谓贫。困不仁之人久居贫困则将盗窃。”

“承让承让。”他又得了一枚金珠。

郭柔抽了一支,问的是《论语》中的笺注,她一口答道:“《郑注》:瑚琏,黍稷之器。夏曰瑚,殷曰琏,周曰簠簋。”夺回一枚金珠。

曹丕接着取了一支,笑了,道:“只有你才会出这样大的题目。”

郭柔接过来,一看,也笑了,敲着案数数,道:“快说快说,秦亡于何?答出三点。”

“秦亡于暴政、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曹丕见催得急,忙不迭道。

郭柔摇头道:“秦行暴政,即是不施仁义,虽是两条,其意相同。如此判,你可服?”

曹丕立即取出一枚金珠奉上,郭柔笑纳了。他问:“女王认为暴秦亡于何?”

郭柔道:“秦以法强,又以法亡。初秦孝公以商鞅变法,国由此强,兵士备战疆场,换取爵位,六国畏之如虎狼。

及至始皇,六国灭,四海一,而国家历经战乱久敝矣,正宜休养生息,可仍行暴政。始皇既没,二世变本加厉,遂天下大乱,豪杰并起。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据秦之地、将秦之兵,奄有天下,去秦暴政,休养生息,行黄老之治,国库日益丰盈。”

曹丕道:“黄老强国,卿何以解释孝武帝‘罢黜把家,独尊儒术’?”

郭柔回:“孝宣帝曾言:‘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名为独尊儒术,实则以儒术缘饰法术罢了。”

曹丕道:“我就更不明白了,你说法术好又不好,黄老好又不好,儒术也不好,那国家当用何?”

郭柔道:“诸子百家务为治者也,因时而异,因地而异。”

曹丕听完,笑赞道:“女王,你比那些谋臣还通透,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说着就叫人送酒来,郭柔笑道:“拾人牙慧,不值一提。再说,我不说,你难道不知?”

侍女送来酒,郭柔挥退侍女,给曹丕斟酒,道:“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小民从来不可轻。”

曹丕听了,心有戚戚:“大汉就是黄巾之乱后开始乱的。”

郭柔低声道:“汉家气数……”她忽然回过神,闭上嘴,朝曹丕一笑,见酒杯空了,又斟上一杯,道:“我听闻西域葡萄酒别具风味,比之这个如何?”

曹丕从怔愣中回神,问:“你说什么?”

“这与西域葡萄酒哪个滋味更好?”郭柔道。

“不及西域葡萄酒。”曹丕道:“你会酿西域葡萄酒吗?”

郭柔摇头,又道:“我敢酿,你未必敢喝,说不定酸成醋。”

曹丕放下酒盏,道:“咱们继续来,还没决出胜负。”

正说着,忽然桃叶满面笑容进来,道:“公子,娘子,外面送来好多东西。”说着,递上三四卷竹简。

曹丕接来,与郭柔一起看过,两人对视一笑:“昨晚的烛花应到这事上了,怎么就赶到一块了。”

曹丕对她道:“咱们一起过去看看。”两人换过衣裳,一起来到外院,只见院中摆着十数个箱子,命人打开。

曹丕先看了纸张,命人抬出几案,叫道:“拿笔墨来。”

郭柔笑道:“只取笔砚,正好一并把新制的墨也试了,我来研墨。”

仆从抬来几案,铺上毡席,郭柔跪坐在案边,挽了袖子,从侍女手中接过墨条,细看去油润光泽,舀了一点水,慢慢地磨着。

曹丕正在细看纸张光泽,试其柔脆,见墨磨好了,兴致勃勃拿笔蘸得饱饱的,然后落到白中泛黄的纸张上。

郭柔看得仔细,待其写完,忙问:“如何?”

曹丕笑道:“纸好,墨也好。”

郭柔笑了,叫道:“来人,端热水来,把香皂取来一块。”说着,将手点过墨池,白皙如玉的手顿时黑了一块。

她把手浸在铜盆中,再取了乳白色的香皂,打过一遍,手变得滑溜溜的,起了细碎的泡泡,清洗干净后,送到曹丕面前。

曹丕握住,赞道:“手如柔夷,温润如玉。”

郭柔听了,忙抽出手,嗔道:“叫你看别的,你看我的手做什么。”剩下的箱子里装的则是海鲜干货。

曹丕道:“外面冷,你去屋里暖和。他们来了,我过去见见。”

说着,先送郭柔回到卧室,曹丕才去了偏厅。过了半日,他满面笑容地回来了,喜道:“女王真乃我之大幸。”

郭柔笑道:“满意了?”

曹丕忙从袖中抽出几条缣帛递过来,道:“满意满意,真不知要如何答谢女王。”

说着,就要拱手行礼,郭柔忙扶起他,道:“我与你夫妻一体,何谈答谢?再说这话,我就不高兴了。”

曹丕笑着扶郭柔坐下,拿过果碟剥核桃,道:“我明日去见父亲。”

郭柔道:“也好。你之前说司空挂记着造纸,如今有了成果,理当禀告与他。还有啊,这些墨、香皂、海鲜,你为众人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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