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说得太多，显得自作多情。万一哪吒只是出于首领的责任感，或是暂时的同情呢？

他宁愿再等等，等到哪吒主动问起他的时候。敖烈固执地认为，只有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真正的好奇，想要了解他的过去、他的全部时，那才意味着好感的开始，而不是敷衍的客套。

可心底深处，那个阴影始终挥之不去。那个将他从优渥生活中拽入这片绝境的陷阱，那些追杀他的人……

当时那艘突然出现、火力凶猛的军舰，真的和哪吒毫无关系吗？他知道哪吒很强，强到可以轻易伪装成一个无害的交易品，甚至可能……做出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微一紧，看向哪吒离开方向的眼神也复杂了几分。

哪吒……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敖烈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粗糙的斗篷边缘，陷入了更深的思绪。

黄昏时分，气温稍降，但空气依旧灼热。敖烈拢了拢身上的破布斗篷，指尖还能感受到布料上残留的哪吒的体温，那股清爽干净的气息似乎隔绝了沙漠的尘土味。

他从孩子们玩闹的区域走开，顺着人流往发放食物的地方去。

地下营地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是分发晚餐的时间。

人们端着破旧的瓦罐或金属碗排着队，脸上带着疲惫和麻木。

云天负责掌勺，他看到敖烈，眼神在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的斗篷上顿了顿，随即舀起一大勺浓稠的、看不出原料的糊糊，几乎将敖烈递过去的粗陶碗填满。

递碗时，云天冲他无声地抬了抬下巴，像是一种默许。

敖烈低声道了谢，端着温热的碗走到一边。糊糊散发着一种混合谷物和某种根茎的、略带土腥气的味道。

他才刚拿起勺子，就感觉好几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碗里。他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几个瘦骨嶙峋的住民，正死死盯着他碗里远超旁人份量的食物，喉结滚动，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算计。

只要他稍有停顿，或者露出吃不下的样子，他们恐怕会立刻扑上来。

敖烈心头一紧，捏紧了勺子。

他曾经锦衣玉食，何曾为了一碗糊糊如此紧张过？

可在这里，连基本的生存都是奢侈。

他低下头，不再看周围，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将糊糊往嘴里送。糊糊很烫，口感粗糙，剌得舌头和喉咙都有些不舒服，但他不敢慢下来，几乎是囫囵吞咽，逼着自己一口接一口，似乎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围观的、捧着金饭碗的乞丐，那些他从小学习的烹饪、缝纫、家政技巧，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他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甚至连食物都可能保不住的、脆弱的高等Omega。

胃里被温热的糊糊填满，带来几分饱胀的不适感。

他终于刮干净了碗底最后一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旁边那几道视线扫过他空空如也的碗，带着明显的失望散开了。

敖烈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站起身，想了想，自己确实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便凭着记忆，朝着地下营地更深处、据说是首领们居住的区域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更潮湿阴凉一些。通道两侧偶尔有紧闭的房门，守在关键路口的卫兵看到他身上的斗篷，又看看他，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不再是之前的警惕或漠视，而是一种带着了然、甚至有些戏谑的暧昧。

暧昧？

敖烈脸上微微发烫，心跳也快了几分。

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有些羞恼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可转念一想，哪吒对自己……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同为稀有的高等Omega，才多了一份宽容和照顾？

毕竟，哪吒似乎对情爱之事并不热衷，那双眼睛总是那么冷静。

他走到一扇看起来比其他门更厚实些的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单间，但收拾得相当整洁。一张铺着干净（虽然也打了补丁）床单的床，一张小木桌，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置物架。

比起他之前住过的那个尘土飞扬、气味混杂的大通铺，这里简直是天堂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清晰的水声，是从旁边一扇关着的门后传来的——哗啦啦的流水声，间或有撩水的响动。

在这水比油还珍贵的沙漠营地里……哪吒居然在洗澡？

敖烈微微睁大了眼睛。果然，首领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他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和他身上斗篷残留的、哪吒那干净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敖烈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拂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干燥柔软，床板也并不硌人。他抬眼看向对面墙壁，那里居然挂着一台小巧的液晶电视。

哪吒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过得这么…滋润。他心里嘀咕着。

浴室的水声停了。门“咔哒”一声打开，哪吒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只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他探出头，看向敖烈：“来了？”

“啊…” 敖烈看着他头顶冒出的丝丝热气，眼睛瞪大了些：“你、你用的是热水？”

在这缺水的地方，热水简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哪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身上套着件宽松的棉质T恤和短裤，露出的脖颈、手臂和小腿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白皙，与沙漠里其他人的黝黑形成鲜明对比。他目光扫过敖烈，淡淡问道：“你不想洗？”

“想！” 敖烈立刻答道，声音都带着渴望：“我太想洗了！我感觉自己身上都快馊了！”

哪吒又点了点头，侧开身：“你去洗吧。”

“哦。” 敖烈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升温，眼神躲闪着，不太敢直视对方刚出浴、带着水汽的模样。

他低着头，想快步从哪吒身边溜进浴室，手臂却突然被抓住了。哪吒微凉的指尖扣在他的手腕上，那温度激得他心里猛地一颤。

敖烈小声强调，试图挣脱：“我……我要去洗澡。”

哪吒手上却用了力，不容拒绝地将他往回一带。

敖烈一个趔趄，被他拉到床边。哪吒自己先坐下，顺势一带，让敖烈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 敖烈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下意识地抵在哪吒的肩膀上，想要推开：“……你干嘛呢……”

哪吒却没松手，反而稍稍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敖烈瞬间烧红的耳廓上，嘴唇几乎要贴上去，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要我帮你搓背吗？”

这动作带着十足的挑逗意味，声音却还是哪吒惯有的清亮冷静。

他箍在敖烈腰间的手臂很有力，稳稳地将人固定在怀里。

敖烈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感觉一股麻意从尾椎窜上脊背。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不、不用了！谢谢……我、我够得着！”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敖烈脑子嗡嗡作响，他们两个明明都是……他深吸口气，试图稳住心神，却更清晰地闻到哪吒身上干净的皂角混合着他自身独特的清冽气息。

他忍不住扭动身体，屁股在对方结实的大腿上不安地蹭来蹭去，想要挣脱这个过分亲密的姿势。

哪吒看着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似乎闪过几分戏谑，终于松开了手，往后靠了靠，语气恢复了平淡：“去吧。”

敖烈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了浴室，飞快地锁上了门。

门板隔绝了哪吒的视线，也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靠在门上，心脏还在砰砰乱跳，脸上热度未消。

刚才哪吒凑近时温热的呼吸，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要我帮你搓背吗”，像羽毛一样在他心头撩拨不休。

可恶……居然被他这样戏弄！

敖烈咬了咬下唇，哪吒这家伙，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淡，怎么捉弄起人来这么……熟练？

他愤愤地走到简陋的淋浴喷头下，开始研究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冷热水开关。果然是太阳能的，旋钮转动时发出嘎吱的轻响。

热水哗啦啦地冲刷下来，带着沙漠里难得的奢侈暖意。敖烈舒服地喟叹一声，积攒了几天的尘土和汗腻随着水流冲走，身体的疲惫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视线，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

他想起哪吒刚才戏谑的眼神，想起卫兵们暧昧的目光，脸颊又不争气地泛红。

但他随即又挺起胸膛，对着镜子里水汽朦胧的自己做了个打气的表情。哼，哪吒逗他，他一会儿也可以回敬一下，不能总被他牵着鼻子走。

对，就这么办！

洗完澡，敖烈才发现自己没带换洗衣物。他犹豫了一下，裹着身上唯一一块半旧的浴巾，大概也是哪吒用过的，走到门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朝外面喊：“哪吒？那个……我没带衣服，能不能……借你的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