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空旷低矮的地道里带起轻微的回响,莲走在前头,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僻。
敖烈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和浓浓的好奇:“什么啊……莲,你别不说话啊,不会……不会真让我猜着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脚步都慢了半拍,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盘算:要是莲真是哪吒偷偷生的,那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哪吒?
莲又该怎么称呼自己?
叫叔叔?
还是……叫自己小爸呢。
敖烈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脸颊有些发烫。
走在前面的莲脚步顿住,他转过半个身子,冷淡的目光扫过敖烈写满纠结的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顿了顿,他看着敖烈,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补充道:“你就是个傻瓜。”
“嘿!”敖烈被这句直白的话噎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点燃了玩心,快步上前,双手往莲的腋下一抄,轻松地将这个小小的身体举了起来,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臭小子,胆子肥了啊,敢这么对你烈烈哥哥说话!”
他本想看这孩子惊慌或者至少有些反应的表情,然而莲只是任由他举着,小脸上面无表情,甚至还冷静地抱起了手臂,一副“你好无聊”的样子。
敖烈的笑容僵在脸上,举着孩子的手臂也觉得有些尴尬:“额……那个,我就是想……想逗逗你……你不喜欢举高高吗?”
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语气平平:“你有本事一直这么举着。”
“……”敖烈嘴角抽了抽,这孩子真是半点都不可爱!
他想起了刚见面时,这小家伙还会怯生生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烈烈哥哥”,怎么转眼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他泄气地把莲放回地上,看着对方站稳后还拍了拍被他弄皱的斗篷,敖烈咬了咬下唇,决定换个突破口:“算了,不跟你玩了!我去找你们首领去证实!”
他加重了语气:“之前我问他要你,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给我个准话,你们俩肯定关系不一般!你不是他儿子就是他弟弟!”
说完,他转身作势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裤腿却被一只小手猛地拽住。
敖烈低头,对上莲抬起来的脸。
刚刚还冷冰冰的小孩,此刻却睁大了眼睛,黑亮的瞳仁里映着他的身影,嘴角微微抿着,露出一副十足乖巧无辜的神情,声音也软了几分:“烈烈哥哥,首领大人出去狩猎了。”
“狩猎?”敖烈皱眉:“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看着莲乖巧的样子,心里那点气又消了,弯腰把这小家伙重新抱了起来,顺手夹在自己的胳膊下面,像夹着个小包裹:“想想你也不会知道。走,我们去找白泽先生问问!”
白泽正弯腰整理病床的被褥,听到脚步声直起身,看见敖烈胳膊下相当别扭地夹着个孩子走进来,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几乎是脱口而出:“哪吒……”
被点到真名的莲立刻扭过脸,用后脑勺对着白泽,摆明了不予理睬。
敖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倏地睁大,望着白泽:“白泽老师!您怎么知道我想问哪吒的事?”
他一直觉得这位学识渊博的先生很可靠,叫声老师准没错。
白泽看了一眼假装看风景的莲,嘴角勾起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他摇摇头:“我可不清楚哪吒在哪,不过么。”
他下巴朝着敖烈怀里那个小小身影点了点:“我想,莲应该知道。”
“他不说啊!” 敖烈有些苦恼地收紧手臂,防止怀里开始不安分扭动的小孩掉下去,腾出的手掌在莲裹着斗篷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这小家伙嘴巴严实得很!我刚说再不老实就打他屁股,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是小孩!” 莲终于忍耐不住,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恼意,在敖烈怀里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他顾忌着不能真伤到敖烈,动作难免束手束脚,气急之下,小手猛地伸出,揪住了一缕滑落在敖烈肩头的银色长发,用力一扯!
“嘶——!” 敖烈吃痛,头皮一阵发麻,想也不想,反手又在莲不安分的屁股上拍了一记,又气又觉得好笑:“还敢揪我头发!就你这样,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敖烈你给我等着!” 莲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他愤愤地扭头,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瞪着白泽,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看!你看这个Omega多过分!
白泽接收到莲那控诉的目光,努力忍住笑意,回了个全然无辜且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孔,对着敖烈挥挥手,下了逐客令:“好了好了,你们俩这‘育儿’官司到外面解决去。我这里是病房,只收治病人,可不传授怎么带孩子。”
敖烈抱着莲,被白泽连人带“包裹”地推出了病房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白泽忍着笑的目光。
敖烈无奈地低头,看了看怀里还绷着小脸、明显余怒未消的小家伙,把他稳稳放在地上。
不远处,几个差不多高矮的小萝卜头正在草地上互相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笑声传过来。
敖烈抬手揉了揉刚才被揪得发麻的头皮,下巴朝着那群孩子的方向点了点,嘴角勾起,带着点安抚和揶揄的笑意:“好了,别气了。看,那边多热闹,你不去找他们玩会儿?”
莲站直身体,仔细地拍了拍斗篷下摆沾上的灰,然后才抬起头。
他冷着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敖烈,吐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再说一次,不要把我当小孩。”
“可你……”敖烈下意识地弯腰,伸出宽大的手掌在莲的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然后又往下挪了挪,停在自己大腿的高度:“明明就只有这么高点儿啊。”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像是猝不及防地刮起了寒风,冻得敖烈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讪讪地收回手,干笑了两声,目光下意识地移开,随意一扫,却猛地定格在不远处的屋檐上。
敖烈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咦?那不是哪吒的红绫吗?”
只见那条如火焰般赤红的绫缎,正孤零零地搭在高高的屋檐翘角上,被风吹得轻轻飘荡。
“混天绫?”敖烈又确认了一遍,扭回头,看向身边的小不点:“它怎么自己跑到那上面去了?”
莲双手抱在胸前,偏过头,也看向屋檐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它自己上去的。”
“自己上去的?”敖烈抓了抓自己的银发,满脸困惑:“那……它怎么不下来?”
莲收回目光,转头对上敖烈探究的视线,小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回答:“它觉得上面待着好玩。”
敖烈:“……”
莲那张脸写满了“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的冷淡小脸。
哪吒不在的日子,敖烈的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白泽的诊室虽然忙碌,却少了那个alpha理所当然的存在感,连空气都似乎安静得过分。
敖烈卷起袖子,正在帮白泽整理药材柜,听见脚步声,一回头,便看到莲抱着一摞比他还高的干净绷带走了进来,小小的身子被遮了大半。
“莲,放下,那个重,我来拿。”敖烈连忙放下手里的药草包,快步走过去想接手。
莲却侧身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径直走到旁边的桌子前,踮起脚尖,稳稳地将那摞绷带放在了桌面上,整个过程不见丝毫吃力。
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敖烈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太小看我了”。
敖烈一时语塞,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接下来的时间,类似的情景不断上演。
帮病人翻身时,敖烈刚想说“莲你站远点,别被撞到”,就发现莲已经默不作声地用小小的手掌撑住了病人需要支撑的关节,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给金属器械消毒时,敖烈拿着镊子还有些手忙脚乱,莲却已经将需要消毒的器具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拿起浸泡在消毒液里的手术剪,用纱布擦拭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孩子。
敖烈看着他那双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疼惜。这孩子实在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越发不敢让莲做重活,自己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把所有累活都包揽下来,只让莲做些递递东西、擦擦桌子的轻省活计。
可莲似乎并不领情,总能在敖烈最需要搭把手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旁边,用他自己的方式提供最有效的帮助。
忙碌了一天,敖烈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回到临时分配给他的住处,他疲惫地倒在床上,脸颊蹭过枕头,鼻尖忽然捕捉到几分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清冽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那是属于哪吒的信息素残留。虽然很淡,却足以让敖烈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他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能离那个人更近一点。